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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一切皆有可能,我沉陷在烟雾中,艰难地熬着漫长的后半夜,思考着明天的计划……第二天一大早,我首先给小强打了电话,座机没人接,手机也关机。可能他真的太累了,关闭所有的声讯通道,拒绝外来干扰。我只好开车上“小招”早早在下面等候着吴同学,计划昨夜早打完腹稿,只等着吴同学一下车,我立即全盘托出,要求她给出标准答案。可一直等到八点也不见她影子,平常她七点半就下来了。我忙给她房间打电话,无人接听。下车问值班服务员,她的话让我很意外:“昨晚好象没见到吴书记回小招。”拨她手机同样是关机状态。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我也不好问她晚上一宿未归上哪过夜了,但我能猜到她的归宿:政委。这两个身居要职的单身男女也有人世间最基本的人性需求,无可厚非的。我只好独自开车到了市委大院。纪委一如平常,早上开始就无声又无息,而我的内心却火急火燎的,呆在楼廊端来回踱步,不停地吸烟,眼睛不时扫向书记办公室那扇门。胖妞上洗手间时,跟我撞个正面,随口挖苦道:“望穿秋水哪,可别嫉妒政委哟。”作为秘书,虽然不再贴身尾随,但胖妞始终能捕捉到吴同学的影子,包括跟政委同志的儿女常情也逃不过她的眼睛。我哪有心情跟她开玩笑,望着表说:“也该过来了吧?”

  “有急事汇报?那可等不来了,我听说老头子昨晚上连夜带队回来了,市委办当晚紧急电话通知班子成员,今天一早要召开专题会议,听取调查组工作情况汇报,要对驻省办的经济问题定性了。”我心神不定地回到主任办公室,坐立不安着,一会儿翻看报纸,一会儿又起身朝窗外看。老白瞧在了眼里,递给我一根烟问道:“老余今早是咋啦?静不下心来到处乱走。”我也不回话,到了外面走廊上又拨开了小强的电话,依然是关机。这时候小姜来了电话,开口就说:“老头子是不是查帐查糊涂了,昨晚回来的路上,他在车上居然叫我做好回乡政府的思想准备,真是莫名其妙,我哪做错了?不小心得罪他了?这就要把我踢出驾驶室去。”

  “有没有犯错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没好气地说。“余哥,过去我不太安分,给老头子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可现在刚哥上大厦了,我真的没再出去瞎混过。老头子这是要秋后算帐?”‘娘的,你不是说过不稀罕吗?整天叽叽歪歪的,不是说过上大厦给刚哥守大门做保安大队长吗?”我正有气无处出,拿他当出气筒了。“咱那不是开玩笑吗?不过,我倒觉着老头子这两天很反常,该不是有人背后算计他老人家吧?听说省纪委有关老头子的人民来信可不在少数啊。”

  “反常?说来听听。”其实我早有察觉,于是问道。“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跟儿子说,要儿子给他准备一间房子专门放置收藏品。听听,这有点像是转移赃物的嫌疑啊。”

  “你娘的就知道瞎掰,小人书也是赃物吗?老头子说的没错,你这样的货色就该滚回乡下去掏农民家的鸡窝去!”我大骂一声关了电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头子这是在料理后事了?真像小姜猜测的,他在前台给人清帐,后台就有人替他查脏了?老书记跟他谈话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并轨”前通气?我的脑子混沌一片,再也没有清白的空间了,于是开车冲出了市委大院,茫然地行驶在大街上,不知开往何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市长秘书——“谍报员”,他现在可是市长的红人,鞍前马后地尾随,应该知道些内幕,站在政府的角度看市委这头的事,可能更清楚些,兴许能帮我暂时理顺心头的紊乱。开往政府大院的路上,我先给了他电话,因为市长参加会议了,他留守在市长办公室。听说我要过来,非常热情,说自己也有一肚子话想跟余哥你叙叙。有日子没见,这“谍报员”的脸部特征又发生显著变化,变得又白又胖。市长办公室已彻底改造,打通隔壁一间成了里外两间房,“谍报员”坐外间,像个守门员给坐在里间的市长把门。外间的摆设也很阔气,青一色的真皮沙发,高档大班桌,抬升了市长秘书的特殊位置。

  我到时里面坐满了登门的官员,有区长有局长,小点的根本进不了这道外门,足见秘书的门槛也不低。甭管认识或陌生的,我这一进来,大家都挺热情的,跟我打着招呼,随后便知趣地离开了。因为“谍报员”已下达逐客令:等我把市长的一周日程表安排好后,再给你们回复。等那群人走了,我就骂上了:“狐假虎威!”

  “谍报员”窃窃一乐说:“没办法,有人还就习惯这样的方式。”

  “恩,上路了。”在“谍报员”塞给我一个袋子时,我瞟了一眼,里面有四条软包中华。“以后缺烟的话,只管来个电话,别的不敢说,烟火是不断的。”身份决定了嗓门,嗓门决定了底气,有了底气的人自然就有了气势,“谍报员”说话已具备这种角色的气势。喝了会茶,也将不少登门的拒之门外,我正式打开了话匣子。“市长开会去了?”

  “是的,昨晚我陪老板跟外商吃饭时临时接到市委办电话通知的,调查组对驻省的调查工作已结束,市委召开专门会议来听取汇报。”

  “要下结论了?”

  “应该是。听老板讲,本来查出的帐目问题比那份审计报告还要严重,后来在书写报告时,老领导忽然来了180度急转弯,要求工作组参照审计报告为蓝本,不要人为夸大问题性质,基本定调为某些资金使用上存在违规行为。当时调查组主要成员无法接受老领导的定调,认为折腾了一个来回,调子定的还不如先前那份审计报告,那上面至少初步定性为“严重违规行为”,省略两个字,轻重就不一样了。可老领导拍桌子了,责问大家以后还想不想进大厦了。老实说,老板对老领导态度急转,反复无常的举动意见很大,早上送他开会的路上,他还说要把问题摆到桌面上当面质问老领导的立场。唉,这会呀,火药味一定很浓。”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头子接连举动反常,跟调查定性有关。至于他的态度转变,有可能跟那晚老书记召见有关联的。

  我说:“政治斗争有时候也像扯皮,双方拽着一根橡皮筋,弹力好,收发自如。”

  “没错,斗来斗去完全是内耗,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到本职工作上呢?咱老板跟他们不一样,手腕从不伸向别处,只管打理政府分内事,不搀和那些无止境的权力斗争。”

  “不见得吧,审计报告出来后,你们老板不满意结果才想到监督机关人大的;一开始老头子也不想插手,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从不被动接受别人的建议,他想做的事情必须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说话间不时有电话打断我们,“谍报员”在哼哼叽叽中,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那些“早请示”、“晚汇报”。“刚才说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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