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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六十

  吴同学回来后,小车就一直停靠在小招了,我失去了对“奥迪”的支配权,看来吴同学早作安排了,先要将我踢出驾驶室去。我只能打车上“蓬莱”修理长城。今晚上赶扑的是真正的官场牌局,这让我强烈眷念起过去在市府鱼目混珠式的麻友们。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而不是纯粹的衙门口,有同道上大小“书记”们,也有商道里的大小老板们,偶尔也有“黑衣人”搀和其中,管我叫哥的“黑衣人”,本身就是手机第一代的砖头式人物。与大小“书记”们修理长城,大家都成了劳役,没有监工,舍出全身力气想推倒自己的一方,力气活里借助杠杆原理,最终将杠杆握在自己手中,橇开别人的钱夹子,这种牌技毫无水色,真枪真刀,可归结为硬技术类,符合“几吧一硬,六亲不认”的赌场规则。与商道打交道,可要娴熟其道了,没有赔本的买卖,砌墙前你得掂量一下他们所求分量,倘若你爱莫能助,那你就得把眼前的“长城”视为硬技术的发挥场所了,这帮奸商极有可能笑里藏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你放倒大出血才肯罢休,他们中背后谁没有撑腰的啊,你千万别把自己当“书记”看,没人买帐的,将牌场当成搏斗场,没人把脑袋搁在你刀锋上,任凭你宰割;假如你能做到求者必应,一开始就让对方吃颗大粒定心丸,这种牌场当即就变性了,好比你欲火烧身之时,正赶上女人灭绝了,在这节骨眼上,有种男人会勇猛地高翘起肥臀,洗干净肛眼,让你倒腾消火,这种角色有些变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况区区一小长城啊,舍其何人哪?商贾也!你只管松开裤腰带子,放出屁来都是醇香型的,其能量足以熏倒万里长城,此类商道牌场有点符合老子的思想脊髓,道中有道无间道,称之为软包装,类似香烟盒,又好比肉色,越软抽起来越带劲,前提是适可而止,量力而行,否则像狗皮膏药贴在你身上,一旦上瘾,剥开后,你就奇痒无比,跟剥女人衣服一样,泛滥成灾,终究有一天沦丧为ed!

  再说说第三类,官话上经常把他们称之为有组织、有预谋、有暴力的集团分子,老百姓骂之为社会渣滓,他们自我评价就两个字:江湖。江湖属于中性词,就此一词,香港大导演徐克在《东方不败2》中有所解释:江湖不是水,是人。这一诠释也是出自金庸之流武侠小说里的套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拖住你手脚的不是水中之网,而是你自身——人。跟现代江湖人打交道,我发现他们不是传说中义气冲天,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简单成一撇一捺,可当这普通的两划在行走中受阻时,那就不是两条活生生的腿脚了,划刀划剑也划成了飞弹,于是才掀起江湖波澜。人们常见的夜幕下黑夜人,大都在影视剧上,编剧刻画的人物,实质那是小混混类的角色,谈不上严密组织纪律性,小打小闹的,根本挂不上号儿,可也正是这类影视剧本中的小角色时常在现实中被法办了,所以才让老百姓骂出渣滓来。真正的“黑衣人”是带色的,而且很闪亮,个个有头有脸,一般人你想见都见不到,见了也抓瞎,把他当成了慈善大家,在给山区的学校添砖加瓦哩。点到为止,不多说了,只说修理长城时,黑衣人的江湖规则。跟商道一样,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但绝不像商道那样,出口就是诱导:咱一个兄弟给栽进去了,能捞出来吗?他们要含蓄得多,就如同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涉黑分子一样,习惯刀光剑影的人反而能收敛自己的内心世界,蓄积待发,一旦出手,那就是致命一击。这类人不管在什么场合跟你打交道,从不先谈交易,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睡的睡,等你酒菜饭饱,欲火败身时,他才把手往你肩头上一搭,爽朗地问声:玩好了吧,咱兄弟谈点正事。我只跟他们修理过长城,不同商道的是,他们不在乎那点砖块儿,也不讲究牌面上的章法,反正从上场到下场,都在弃胡状态中,像个六神无主的守门员,由着你拔脚怒射,你再不赢钱,那肯定iq有问题。与他们在长城上交流,有点黑木崖的感觉,你总是东方不败,江湖一统,满载而归。他们在长城上与一个“书记”切磋砌墙手法,用意何在?至今我也找不到答案,因为他们从没在我面前提及过江湖里的那些事,更不会俗到拜托一个司机给他龙头老大捞马仔。因为他们无所求,我跟他们总处在盈利状态,但也时刻告戒自己,拿人家的手短,何况是黑钱,不是手头紧张,我是不会奔赴那样的黑长城的,以防黑菌中毒。软硬都有了,这黑城墙还真不好归类,就叫胡子类吧,与黑胡子们在一起,牌场总在胡着嘛。

  回想起“长城”的经典语录,让我对今晚上的牌局增添了信心,我要拿出跟商贾们的战斗精神,与官老爷们斗智斗勇!等我进了豪华套间,当即傻眼了,在座的除了小杨头,竟然见到了汪局长和凌副市长。两个市委班组成员,外加政府秘书长,我这个小小司机当真失去方向感了,东南西北都不是我该坐的位置。倒不是因为自己紧张,陪官员玩牌我曾替代老头子跟省领导对决过一次,自此跟官员打牌从没怯场过。但今晚的牌局大出我意料,已出离了“长城”式围墙,好似匈奴人破墙而入了,自然先要想好退路。三个人正在沐足,在三双柔嫩的小手拿捏下,个个闭目养神,表情凝重,沉默不语。公安局长带着职业习惯,敏捷地捕捉到了我的脚步,先开口向我招呼:“老余,有日子没见你,肚皮咋收缩了一大圈呢?听说戒烟能减肥,你该不是在部长夫人面前缴械投降了吧?”另外两个一听,当即也睁开了眼,神情有所放松,冲我点着头。身后跟进来一个妹子,整理好睡椅礼貌地叫我先躺下烫脚。都是老熟人了,凌副市长做建委主任时跟老头子走得比较近,后来升为副市长老头子投了关键一票。可等他坐稳了位置,开始跟老头子产生摩擦了,他一直反对老头子操刀的市长分工,将他凌某人的老本行交给一个女知识分子,城建口子向来是市长分工争夺的肥肉,凌副市长等于眼巴巴瞧着别人夹走了自己碗里的肉,自然心痛不已。正因为有了这道难解的结,凌副市长最终倒戈投向了壹号。最终借用壹号手腕,通过“氮肥厂拆迁”夺回了丢失的肥肉,而且还捞到常务副市长位子进了班组,实在是捷报连传。我所面对的三位领导,都跟老头子之间恩怨一场,这也是约上一个领导司机的原由,谁叫老头子没配带秘书呢?官员上“蓬莱”放松自己,不只是这里环境一流,设备先进,最主要是因为在这里可以谈论政事,无须回避小姐,这里的小姐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只带眼睛不装耳朵的。至于说“蓬莱”老板如何做到给这些粉黛们清洗耳朵的,自有他的妙招,反正在“蓬莱”没发生过外泄事件,既是安全进口,也是安全出口。

  凌副市长问话了:“老余,听说吴书记礼拜六上省里了,回来没有?”

  “回了。”

  “你没陪着去?”汪局长接着问。“没。”我尽量用短语回答,不留话柄。小杨头听到这,有些不塌实了,起身给我丢了根烟,巴不得我就此闭口。“哎,我说老杨,该不会是老余开车送你们上C市的吧?”汪局长脸转向秘书长问。“不是,老余自从送过老头子上A县,现在打死也不敢跟老头子开车了,是不是,老余?”小杨头显然已将C市发生的事通报了朋党们,好做应急预防方案。“是啊,我老婆说了,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咱上法院离婚。”我故作轻松地说。“这就奇了怪啦,凭我对老头子多年的了解,他不大可能主动约你杨秘书长上C市座谈的。”汪局长显然是怀疑小杨头通报的内容搀假。“千真万确,事前我还问过老余要不要一同去,他断然拒绝了,我这才陪同老头子两个人去的。本来说好是上‘醉翁亭’叙旧的,没想到老头子半途变卦非得上C政府,我也只能跟趟啦。”小杨头脑筋转动就是快,自圆其说。“是这样吗?老余。”汪局长好象回到了久违的审讯现场,开始对质了。“没错,不是我不给老领导面子,毕竟我现在给吴书记开车了,不想多事。”我的回答让小杨头很满意,投向我的目光很灼热,就差滚下感激之泪了。“大意失荆州啊,你怎么就痛快地答应了老头子呢?老头子经常玩弄醉翁之意的鬼把戏。”凌副市长埋怨道。“凌市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着老头子还是人大主任,现在手擒‘驻省办’做文章,我能不听他的吗?合着我是给你做替身的,那是你管的口子,无缘无故踢给了我?多冤啊我。”小杨头反驳道。“我做常务副市长也才几个月,好象跟我也没大关系吧?是一把手把球踢个你,你得找他评理去。”两个人拌上了嘴,相互埋怨。“都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都怪我过去太放纵自己的小舅子了,谁能想到他朝‘××大厦’捅了这么大的窟窿?还是怨我呀!”汪局长做了自我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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