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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他这般记着她,这般念着他,即使以前他对她种种的不好,也在此刻淡化了许多,诚然她依旧会对他用着该用的谋术,以确保自己在后宫屹立,但她却无法再记恨于从前种种,清如铭心而拜:“臣妾谢皇上厚爱!”

  福临抬手不让她再拜下去:“矣,无须多礼,对了,宛卿,你还不知道吧,索额图就快要成亲了!”

  “真的?”清如有些微的吃惊,转瞬便高兴起来,说起来哥哥也有二十几了,按理早该成亲了,只是他眼界高一直没瞅见喜欢的人家,所以便拖了起来,她含眸笑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让哥哥也倾了心?”

  福临瞥了一眼道:“还是让索额图自己来告诉你吧!”

  索额图微微发窘,低了头道:“回宛嫔娘娘,是遏必隆大人家的千金!”说到这个的时候他低下的嘴角带起了一丝笑意,一种柔情在眼中旋转,看来他对这门亲事很是喜欢,说不准这还是他自己要求的呢!

  “遏必隆家的千金?”清如低头微一思索便记起了这个人来,她抿唇微笑道:“原来是她啊!”

  这下轮到福临不懂了,这门亲事是月前刚刚定下的,她一直在宫中又怎会知道,听到他的疑问清如淡然一笑道:“皇上,你可还记得咱俩初次见面的情景?”待见他点头才复道:“当时臣妾不是担了个虚名吗?”

  “你是说‘四全姑娘’?”对这个福临倒还记得很清楚。清如点头道:“正是,其实那时与臣妾齐名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就是遏家的千金,亦被人冠以‘无对慧女’之雅号,意思是天底下没有对联能够难倒她,而她自己亦立下了若有人能破她的绝对,她便委身下嫁的话。也正因如此,她虽比臣妾长了半岁,却一直未嫁!”

  “哦?既然你把她说的这么出众,怎么当初选秀的时候朕没见着啊?”福临一听来了兴趣,张嘴问着,他想不到天下还有这么有趣的女子。

  清如掩唇笑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会知道,不过臣妾听说这位姑娘流传出来的是文采,至于相貌怎样就不知道,且她比臣妾早三年参加选秀,说不定皇上当时一时不察就给漏了过去!”说着她扫了一眼索额图,不想再这个问题上说下去了。

  福临亦是如此,转而道:“究竟是什么对子这么难对,来说与朕听听?”

  “这个对子我倒是听说过,确是难对,让我想想!”几年前的事确是有些记不清了,清如起身移步思索了一会才记起来缓缓道:“等灯登阁各攻书!不错,就是这句。”

  “等灯登阁各攻书?各攻书?”福临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抬头望天,眉头逐渐皱起,看来这个对子把他也给难住了。反观索额图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望着清如微微发笑。

  风声萧萧,鸟声啾啾,想了好一阵,福临始终未能想到对应的下联,接连想了几个不怎么样的都被他否决了,他摇头叹道:“确是个绝对,能想出此上联的人实在是利害。”顿了一下他想到清如刚才说的话又奇道:“你刚才说须得对出下联者方可迎娶佳人归,这么说来,索额图你是不是已经对出下联了?”

  “回皇上,微臣也是想了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才想到了!”索额图英俊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下联是什么,说来听听!”福临与清如均是好奇的紧,能让遏家小姐认可的下联必是与上联合情合景,工整之极。

  既是皇上要听自无不遵之理,索额图轻咳一声,定了定神道:“微臣对的下联是‘移椅依桐同望月’!”

  思索须臾后,福临与清如齐声叫好,难得他竟能想出如此下联,看来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也由此可见他对遏家小姐的在意。

  福临笑了一阵指着索额图道:“他们二人这月十七便要成亲了,朕已经答允索额图待其成完亲后,便偕夫人一并进宫拜见你,也好让你见见你这新任是嫂子是何许模样。”

  他这样说,清如自少不了又是一番谢恩,又闲聊了片刻福临起身道:“朕还点事要去处理,你们兄妹多时未见。要是喜欢就在此多聊会,朕让那些奴才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你就叫他!”说罢在两人的恭送中离去,而奴才们亦依旨站在稍远的地方伺候。

  没了皇帝在这里,两人也自在了些,索额图在清如的一再坚持下与她并排坐了下来。

  “哥哥,家中一切可好?”见了这么久,清如终于有机会问出这句话,有些苦涩,眼更是热的发慌,今日这见面来之不易,若非她有机会翻了身,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亲人一面。

  索额图凝视着泫泪欲落的清如,脸上浮起欢喜宽慰的笑:“娘娘放心,家中一切都好,阿玛和额娘听到你被皇上封为宛嫔的消息,高兴的都快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个劲地念叨着你,只盼着将来能有机会见你一面!”这样的喜悦却又夹着一丝丝难过,他有些黯然地道:“本来我想着借这次成亲来求皇上让你来当主婚人的,也好借此一家人见见聚聚,可阿玛说你现在是天子的人,不能轻易出宫,所以坚决不让我提!”他无奈地摊着手,看得出当初索尼的态度一定很坚决。

  “会有机会的!”清如轻轻说着,眼中一片坚定,只要自己能在福临面前隆宠不衰那就必有出宫省亲或招父母入宫相见的机会。

  “哥哥,我虽已入宫为妃,但依然是你的妹妹,阿玛额娘的女儿,所以以后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好吗?”清如话中充满了恳切,她生活在宫中,天天都是在尔虞我诈中度日,为嫔为妃皆不过是众多人中的一个,难有放开心扉的时候,而今见了亲人自是格外亲切,不愿他守着君臣之礼,叫自己娘娘,这样的称呼,尊贵而生疏!

  索额图无言地点着头,望着眼前这个淡定容华,优美静雅的小妹,他知道她已经成长为一位立足于后宫的妃子了,再不是昔年那个玩笑打闹,无忧无虑的女孩了,喉咙发涩,几欲言又止却,他像以前一样伸手抚着清如流苏垂却的长发,言道:“小妹!”这个字眼他有多久没再叫过了:“你在宫中受了很多苦对吗?有时候阿玛多方打听到些消息回来都不敢说给额娘听,就怕额娘听了受不住。阿玛想尽了办法,甚至去求太后,说是放你出宫修行也好,但……”至此,他自己亦哽咽了声说不下去。

  听到阿玛额娘如此操心自己,清如听得几欲落泪,她绞着帕子努力忍着不让泪落下,隔了半晌方仰首,望着雕有各种鸟兽图案的亭顶道:“一切都过去了,以前是妹妹太不知深浅,才会落至那般下场,还给家里丢脸,但以后不会了,哥哥你记着,终有一日,妹妹会如当年所说那样,风风光光地回家省亲!”一种漠然,两样定意。

  看到妹妹那种被宫闱生活磨练出来的淡定,索额图的心为之一痛,他顺着她的话做出一副认真相道:“好啦,真要到那时候哥哥一定向皇上请旨亲自从宫里陪你至家中,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那时我怕自己都走不动了!”

  见他说得又认真又苦恼,仿佛真已经很老了似的,清如见状终于“扑哧”笑出了声来,若由春风化雨一般,悲切的气氛被这一笑冲淡了不少。

  听得她笑索额图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小包东西递与清如道:“这是临出门前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交给你,她知道你现在在宫里境况不一样了,要什么都有,但是这是她亲自上庙里为你求来了,让你一定要贴身收着,能保你平安的!”

  接了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放的赫然是一个三角形的平安符,轻抚着那黄色的符纸,如见了额娘一般,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清如握在手中,贴在胸口,笑由唇扩散至全身,她慎重地点着头:“请哥哥帮我告诉额娘,我一定会贴身带着!”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湖边,细柳斜垂,春风过处,偶有几枝垂到湖面的柳条,便随风摆动,荡出涟漪圈圈,如她之心。

  有宫女端来点心,是银耳红枣粥,清如亲手端了一碗给索额图,银勺子刚落碗,却迟迟不见舀起,只是在那里面转着圈,看那雪白的银耳与鲜红的枣子在里面翻滚,一时竟没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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