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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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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尾声的尾声 故事讲到这里,除了一个结局,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看起来很灰暗很无奈,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一个字都不想提。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必须原原本本地讲到最后,方能对得起听故事的人。 此刻,大家肯定已经把我淡忘,而牢牢记住了岳子行。其实,我就是岳子行,岳子行就是我。我只不过是用第三人称讲述了我自己的故事。事实证明,不用第一人称是个失误,因 为第三方叙述使故事失真,也使我被过分美化。刘大昆和朱旗都知道,故事里的岳子行比我正直和善良得多。现在我很想取代那个万能的第三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讲完。 大家都已经猜到,这个故事会在二二年的国庆节结束。 十月一日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了顿扬州大餐。吃饭的时候,我的离婚企图发生了一点动摇。那一刻我忽然奇怪地想,如果我现在死了,最难过的人无疑是我的爹娘和妻儿,而不会是别的人。 那天下午我跑了三家报社,想为倪约登个寻人启事,可他们都放假,一家都没办成。我甚至给焦三喜打了两遍手机,可这个傻逼总是不在服务区。晚上,我在大连天健网和天空网的BBS上发了求援帖,呼吁大连网友帮着寻找那个灰裙白衫的女孩。 这阵子我被一堆烂事搞得萎靡不振,粉刺便秘口腔溃疡全来了,可我还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强打精神领着妻儿上奥丽安娜号游轮玩了一趟,又乘轻轨到金石滩疯了一圈。望着冯筝和特特的笑脸,我深感欣慰。但我很清楚,我只是欣慰,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我天天都在思念谭璐。往年的国庆节,我都会抽时间和谭璐在一起,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尽情做爱。可是现在她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两天我想破了脑袋,最后终于暂时打消了离婚念头,想和冯筝再凑合着过几年,等孩子大一点儿时再说。可是,事情很快又有了变化。我的生活像一条逐渐平静下来的小溪,在下降的斜坡上突然加速,然后从悬崖边跌落下去。 十月四日下午,刘大昆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问我想先听哪个。我说当然先听好的。他说他一不小心和苏舞柳练上了,前两天结伴去了趟安波温泉。我先恭喜他,再追问那个坏消息。他绕了一大圈才半遮半掩地告诉我谭璐离婚了。 我很想为谭璐哭两声,可那个叫"哭"的东西堆在胸口,卡在咽喉,根本释放不出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我悄悄离开家,像一架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在街上游荡,妄图找回自己的亡魂。 我以为我和谭璐一分手,她就可以和何铁犁相安无事甚至幸福美满地白头偕老,并不下一千次地这样祝福她。可是我错了,谭璐没有得到她之所想,却把已经得到的东西毁掉。我给了她一刀,她又给自己补了一刀。连续两刀,一定很痛,她是怎么挺过去的啊。我曾向她发誓我要离婚,然后和她长相厮守。可我背叛了我的诺言,也背叛了她的爱情。她的家破了,而我的家依然完好。我是个可怜的骗子,骗走了她的爱情和青春,留给她满心伤痕。 谭璐离婚的消息像一颗砸到湖面上的陨石,在我心中掀起狂澜,使我刚刚安静下来的心灵又开始动荡不安。我觉得自己必须离婚,才能对谭璐有个交代,对自己有个交代,即便不能和她再续前缘也要离,即便冯筝不签字也要离。假如我做不到的话,我会被良心打到地狱的第十八层,万劫不复。然而在冷酷而强大的现实面前,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能违背对冯筝的承诺,去兑现另一个承诺。 我再次陷入巨大的矛盾旋涡无法脱身。 我坐在车水马龙的街旁,拼命给谭璐打电话,打她手机打她办公室打她娘家,但都无人接听。我一口气给她手机发了十余条短信,可每一条都如石沉大海。万般无奈,我壮着胆子往她家打电话。我很少打她家的电话,只在有急事但找不到她时才打。每次我都很小心,不用手机,也不用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只用公用电话。电话一通,如果不是谭璐接的,我就装作打错了惶然挂断。而这次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暴露身份也无所畏惧。可是她家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当一个男人的电子录音让我留言时,我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赶紧挂掉 我心里憋得难受,好想干掉一个人,随便谁都行,哪怕是我自己。 我在街旁一直坐到天黑。寒意和饥饿袭来的时候,我接到了斯文森的电话。他刚从瑞典回到大连,要我立刻到希尔顿酒店见他。 我诚惶诚恐地赶到酒店房间见斯文森。他一脸劳顿,但很兴奋地说,路尔公司CEO一周 后将随瑞典工商大臣访华,根据日程安排,CEO大人和瑞典驻华大使及商务参赞将短暂访问大连,为大连路尔公司取得营业资格斡旋。由于时间紧迫,他在瑞典只待了两天就飞了回来,目的是想早些和有关方面接洽,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斯文森向我布置完任务,然后给了我一只小礼品盒,打开一看是一盒瑞典火柴。那盒火柴的包装和印刷都很精美,正面的图案鲜艳夺目,一方碧空,一轮红日,一个孩子正快乐地向着太阳奔跑。图案下端是SOLSTICKAN字样。这种火柴看来历史非常久远,不知是不是彼得罗芙娜用过的那个牌子。打开火柴盒,一排修长的火柴杆映入眼帘,暗红色的火柴丰满如女人的乳房,散发着火药的清香。望着这盒瑞典火柴,我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一边暖暖地晒着太阳,一边翻看一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书。我没想到,二十多年后我真的拿着一盒瑞典火柴,只是儿时的疑惑依然没有答案。 斯文森问我情绪为什么低落,我坦陈自己婚姻不幸,想离婚却下不了决心。斯文森笑道,瑞典人将离婚看得很淡,不像你们中国人搞得那么沉重。我说婚姻几乎是中国人生活的全部,不论从情感上还是从经济上,建一个家不容易,拆一个家也不容易,拆完再建一个家更不容易,所以除非走投无路,谁都不会迈出这艰难的一步。斯文森显然没听懂我的话,但他没再追问,我正好也不想多说。 斯文森邀请我共进晚餐,我说我吃过了,接着向他告辞。一出酒店大门,我觉得胃都快饿没了,在小铺买了五根双汇火腿肠,没怎么嚼就吞了下去。 八点多了,黑夜开始散发出放荡不羁的光芒。我不想回家,也不知该去哪里。我在发情的城市中穿行,专往灯火灿烂的地方走,从一个灯火灿烂走向另一个灯火灿烂,脚越走越疼,心越走越冷。期间我接到了施海玲的电话。她说她爱上王处长了,王哥也挺喜欢她,叫我千万别向他透露她的过去。我心里冷笑,嘴上却让她放心,还虚情假意地恭喜了她几句。 我在五一路的超级嗨吧门口停下来。我已经走不动了,也正想到这样的地方麻痹一下。黑夜凶猛,心情凶猛,我只有靠凶猛的酒精和凶猛的音乐,才能抵挡片刻。我以前和朱旗来过这里,知道里面很适合麻痹和躲藏。 我从门口的一堆姑娘里挑了个貌似清纯的带了进去,在一张最低消费三百元的台子边坐下。她穿着黑色短裙和淡青色紧身衫,棕色的长发上别着一只紫色蝴蝶结,看上去青春灵动娇媚可人。这间迪吧不太大,却富有层次感,到处都是吧座,灯影迷幻,人乱如蚁。一层和二层之间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半圆的小舞台,上面有个长发男人在演唱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唱一段就举起啤酒瓶灌两口。 我开始猛烈地喝酒,不看演出,也不说一句话。带紫色蝴蝶结的女孩说,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就说出来听听啊,这么喝下去非把人闷死不可。我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她说,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啊。我说你别走,等我一会儿,我喝醉了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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