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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菜菜说,皮特你这么大了怎么还长青春痘啊?岳子行用手在脸上一摸索,发现左脸蛋上不知啥时起了一个大疙瘩。菜菜说,看样子还在发育。程辉说,是发"欲"吧。说完和菜菜一起坏笑。岳子行说,我家自留地里的活都干不过来,正想往外承包呢,还发哪门子"欲"呀。

  三人吃吃地笑完,程辉对岳子行说,皮特,我过两天就交辞职信,大概十天以后离开公司,下月就走了。我正在策划一次狂欢,到时不狂不欢绝不罢休,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岳子行说,要远走高飞了,可喜可贺,可你这一走,扔下我和菜菜怎么活呀?

  菜菜不咸不淡地说,离了他地球照样转。

  岳子行说,那不对,他走了革命没法干。

  程辉的即将离去使办公室弥漫着落寞和伤感的气息。最不好过的就是菜菜了。不管她和程辉的办公室恋情进展到何种程度,也不管她的交友思想如何前卫如何洒脱,她脸上淡淡的酸楚和惆怅都无声地表明,她对这场早已预见的别离不会无动于衷。岳子行的心情则比较复杂,既为少一个工作上的竞争对手而窃喜,又为失去一个不错的同事而惋惜,还为身边有这么个牛逼人物而萌生妒意。

  程辉对岳子行说,菜菜正在办加国移民呢,估计明年就大头朝下了。你还在国内混个什么劲儿呀,听我话,能走就走吧。

  岳子行说,老子的队伍已开张,三个人哪,哪能像你们一样说走就走?你们都飞向天堂吧,我愿意在地狱站岗。

  程辉叹道,皮特,你完了。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岳子行说,完就完吧,人生自古谁无完啊。说罢将脑袋靠在椅背上作潇洒悠闲状。其实他心里被程辉的那句话刺激得倒海翻江。感情焦头烂额,公司前途未卜,他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下班时程辉想请吃饭,岳子行和菜菜都谢绝了。今晚刘大昆邀请岳子行去他家小坐,要畅谈理想和爱情,还特别嘱咐岳子行带上特特,说很长时间没见小家伙了挺想的。岳子行以为这次"峰会"与苏舞柳有关,就答应携爱子"出席"。

  岳子行走出宏誉大厦,目光不自觉地被香格里拉吸引过去。他想象着倪婉也下班了,正款款走过酒店大堂。她香艳袭人,步姿淑雅,引得不少西服革履怅然张望。

  岳子行先回了趟家,接上儿子就往刘大昆家去。

  冯筝隐约猜到了刘大昆的用意,心中又喜又忧,不知两个男人会谈出什么结果。她给特特穿得漂漂亮亮,叫他出门听爸爸的话,别乱跑,别乱要东西。岳子行很少单独带孩子出门,她不放心,反复叮咛他过马路千万要小心,到哪儿都看紧孩子。

  刘大昆买了几瓶啤酒和一大包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外加一个可以变形的恐龙玩具,又在一家社区饭馆订了几个菜,吩咐一个小时后送到家里。他离婚后食欲大损,平时一个人又懒得做饭,时间一久就荒了厨艺。今晚岳子行带小公子登门,他不能怠慢又不愿动火,只好如此投机取巧了。

  刘大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决定出面替冯筝说话。他以前没少劝岳子行,让他尽早在冯筝和谭璐之间做个取舍,并且倾向于取冯舍谭。可岳子行总拿刘大昆的话当耳旁风,说轻了不疼不痒,说重了又伤和气。这回刘大昆甘当说客,早把个人脸面置之度外。他觉得岳子行在感情的歧路上越走越远,作为朋友他不能再听之任之。当年是他带着刚下火车的冯筝去找岳子行的,所以眼见善良无辜的冯筝在火坑边挣扎,他自认难逃干系,也不忍心再袖手旁观下去。他知道,如果他不帮冯筝,恐怕不会有人能帮她了。虽然他同样理解和同情谭璐,也希望她能修成正果获得幸福,但从个人情感和社会公德两方面看,他更愿意让冯筝找回自己的美好生活。

  岳家父子驾到后,刘大昆抱着特特一顿猛亲,把零食和玩具都堆到他眼前。特特见到疼他宠他的刘大大虽然很放肆很开心,但爸爸不吐口,他还是不敢随便受人之物。岳子行说,拿着吧,快谢谢刘大大。特特听话地谢过刘大大,这才欢天喜地地接过东西,又吃又玩煞是快活。岳子行说,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话少。刘大昆说,话少好呀,省得像你整天胡说八道。岳子行问,你咋知道他爱玩恐龙?刘大昆说,我买前问了,人家说现在的孩子都好这个。刘大昆看着特特长大,对他感情颇深,平日没少在他身上花钱。

  饭馆把所订饭菜送来了。宾主三人边吃喝边聊天。特特没吃几口就饱了,捧着刘大大给的一听可口可乐喝个没够。岳子行说,冯筝说小孩子喝碳酸饮料不好,在家根本不让他沾可乐的边儿,到你这儿敞开肚皮喝了,看把他美的。刘大昆说,冯筝照顾孩子真是没说的,有这么个好老婆,你省老心了。岳子行说,是啊,不然要她干吗呀,再说她也只能干这点儿活。刘大昆说,这话我不爱听,你能干点儿啥呀,人家凭啥要你呀。岳子行干了半杯酒说,你说的没错,我发财发不了,升官儿升不了,标准的饼材。不过我他妈就这德行,她爱要不要,不要更好。刘大昆说,刚喝就高了,不至于吧?岳子行说,早着呢,万里长江刚喝完第一口。

  又喝了一会儿,刘大昆见特特离桌去玩了,油然叹道,这孩子真可爱,生在你家算他的福气,若是生在我家,有爹没娘的就惨啦。岳子行说,你得加紧再找一个,屋里没女人就是不行,看这家乱的,吃饭还要从饭店端。刘大昆说,再找一个谈何容易。岳子行说,还跟我保密呀,女三号不是让你给笑纳了吗?刘大昆说,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岳子行说,那立即展开强攻,还等个六呀。刘大昆说,请她吃了一顿饭,仔细接触后感觉不如以前。岳子行问,你们都是咋接触的呀,零距离了吗?刘大昆说,你又想歪了,我们是心灵接触。岳子行说,你小子肯定还在想蓝青,要不怎么见她就跑?你老想着她,怎么可能对别人有感觉呢?

  刘大昆拉开长谈的架势说,就算我不想蓝青,也很难和别的女人从心灵上亲近,因为我老是用一种悲观、怀疑、提防和恐惧的眼光看她们,她们也用同样的眼光看我。我觉得大多数人首婚是为了爱情,而再婚是为了生活。所以我宁愿复婚,也不愿再婚。

  岳子行说,你也算跨世纪的老青年了,可思想却又旧又烂,听起来像老教授讲课。你今天找我来,就是想给我上课吗?

  刘大昆说,我请你来,好酒好肉伺候着,还免费让你闻道解惑,偷着乐吧。我离过婚,看问题肯定比你深刻。我觉得,一对儿同甘共苦过的原配夫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应该轻言离婚。挽救一桩婚姻,要比毁灭一桩再筑一桩更有价值。孩儿他爹,你可要三思啊。

  岳子行纳闷儿道,这都是从哪本书上背下来的啊?大昆你今儿是怎么了?神道道的,吓人。

  刘大昆说,我是想让你好好珍惜你的家,别给两个人和孩子留下遗憾。

  岳子行警惕地问,冯筝给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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