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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69、小胖子又是挨了母亲一巴掌

  小胖子又是挨了母亲一巴掌。母亲让他滚。小胖子只好忍辱负重,谁让她是同学的母亲呢?

  见到钱,欧阳一虹还是高兴的。看来赵德发这人还比较讲信用。之所以不想要,是因为她把他的钱看成他们的共同财产了。给不给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按时给了,证明他在认真履行自己的承诺。他的承诺是她辞职的前提条件。自从欧阳一虹辞职后,她用钱比以往更节俭了,自己没有收入,开支全是赵德发的。那就更应当节约一点,不能大手大脚。她不能让

  赵德发觉得她是个不懂事的女人,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有时她也暗暗担忧,不知赵德发以后还爱不爱她,不知他能象现在这样爱她多久。唯其如此,她才更加珍重他们之间的关系,象刚刚栽下的小树苗一样精心呵护着。害怕有所闪失。如果赵德发另有所爱,她就得另谋出路了。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她的选择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全心全意指靠男人,要么就是自强自立。不指望男人,就得有不指望男人的本事。下次就业,她不会再干记者了,要做其他事。记者不是太苦,而是太让人花眼。越是做记者,心里越不平衡。尤其是象她那样的经济记者。而做其他事的前提条件,是必须提高自己的学历,将来读个研究生什么的。否则,要找一个理想的职业也很困难。

  读研究生是她早就有的想法,只是条件不成熟。现在辞职了,有时间了,除了每天烧饭外,基本上没什么事。这就给她提供了学习的时机。她的想法得到了赵德发的支持和鼓励,赵德发说:“你用心学习。做饭是可做可不做的。我也想过了,年纪轻轻的,成年累月围着灶台,那也不是回事。”于是,欧阳一虹就到书城买了许多专业书籍,决定把读书变成她辞职后的第一职业。

  要说比较稳定的,还是我和刘真的关系。我不担心她,她也不担心我。我们象两颗亿万年前的古生物化石,早就定型了。不容易再变了。我们彼此之间高度信任着。刘真是那种很会调节生活的人,她并不要我每天都给她做饭,她知道那样会把我弄腻的。每周都有几顿饭放在外面吃。她开着车,拉着我,满上海找吃的。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时为一顿饭跑几十公里路。装一肚子饭,经过一路颠簸,回来时胃又空了。又找个地方吃。有时我们也会玩到很晚才回家。在外面,我们也象那些小青年一样,手拉手地坐在石凳上,互相依偎着,情意绵绵地看着路人,也接受路人对我们的观看。

  那天晚上在淮海路上,我指着刚刚嫁接的一棵树问她:“你知道农民是怎样形容果树嫁接的吗?”刘真说不知道。我说:“他们编的顺口溜是:你不嫌我小,我不嫌你老。只要是皮挨皮,肉挨肉,照样活到老。”刘真说:“这不是在说树,是在说我们。”我说:“你又不老喽。”

  我们过得都好。过得最让人焦心的是小胖子。都是因为母亲的病。自从上次母亲得知他要买房结婚后,她的健康状况一直起伏不定,时好时坏。弄得小胖子不敢再把有关房屋装修的资料和刊物放在家里了。母亲看见之后就火上心头。房子在她心中成了魔鬼。看到纸上的新房,她就想到小胖子要弃她而去。在装修房子的日子里,小胖子的心情被劈成了两瓣,一瓣是热的,那是新房给他的快乐;一瓣是冷的,新房给他派生出了无穷的烦恼。有几天时间,母亲老是在三更半夜吵人。小胖子第二天要上班,一吵,他就睡不着了,就往周雪梅那里跑,在她那里躲一夜。

  这天小胖子很高兴,下午单位聚餐,发了三千块钱奖金,回家的路上给母亲买了一点零食。母亲在家没事时喜欢吃点小食品。每回发了奖金他都要给她买点东西回去。或者是给她钱,让她自己买。晚上,小胖子回去时,又看到母亲在玩上吊的把戏,一头套着脖子,一头拿在手上。小胖子急了,冲上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绳子,从她脖子上取下来,说:“妈,你不玩这个好不好?”母亲怒目圆睁地看着。之后,母亲就伸出了手,狠狠向步胖子打去。说:“你给我滚!”

  小胖子又挨了一巴掌,让他滚蛋。母亲在打过他之后,就关注起自己的手来。手心手背反复看。小胖子这才惊异地发现,母亲的指头上涂满了指甲油。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涂上了粉红色的指甲油,做儿子的比挨巴掌还难受。母亲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每一个指甲,象是在检查油彩涂得是否均匀,更象是在观察它们打人的威力。母亲神情专注的样子,如同一个注重细节描绘的小说家。一股悲悯之气向小胖子袭来,他有些伤心地想:这个家里,有资格说滚蛋的应当是我,而不是你!可他能这样说吗?那是不能的。

  小胖子强忍着疼痛,把屋里所有的绳子都收拾起来,怕她再玩。然后,小胖子拿起汽车钥匙,悻悻地走了。见不胖子拿着绳子出去了,母亲在屋里开怀大笑。

  小胖子跌跌撞撞地赶到周雪梅那里的时候,周雪梅正坐在床上打毛衣。周雪梅背后靠着一个红色小方枕,小方枕被她圆润的身子挤压后,露出来的那只角圆鼓鼓的,变了形,象一个小气垫。在床头灯的衬托下,周雪梅的脸半明半暗,坐姿呈现出端庄的淑女气质。加上手上的毛衣,看上去更象是一个贤妻良母。这年头,没多少女孩打毛衣了。她们用不着打毛衣了。业余时间都花在了逛商店、美容美发和没完没了的夜生活上。精神消费成为她们的主导,打毛衣这样的手工劳动则属于上了年纪的下岗工人干的事情。可周雪梅不。周雪梅就喜欢打毛衣,自从小胖子认识她之后,她已经打了三件了。去年入秋后,周雪梅就给小胖子打了一件可以招摇过市的毛背心,小胖子自从穿上后就没有脱过。现在手头上打的是第二件。周雪梅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她在毛线的选择,款式的设计上,都注入了许多流行元素和先锋意识。毛线是春节期间专门从南京打过来。她曾经向小胖子宣称过:她要让小胖子穿着这件毛衣的时候,十个人看见,二十个人说好。要让他们从毛衣上看出品位,看出思想,看出生活的幸福与乐趣。这样,要求就高了,意义就大了,就跟他们的爱情合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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