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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出差的时候,Kelly和林大人之间必定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此刻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诡异。有可能我错过的前半段对话是两人互相倾吐了一下纠结的过去,而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的人一般都会散发出隔夜茶水的味道,恰恰就是这两人现在的神态。为了印证我这种言论,Kelly说了一句非常具有酸臭人文气质且提供丰富想象空间的一句话:经营感情比经商困难得太多,感情没有规则,不受人控制,也没有投入产出比,栽进去就赔了全部。

  我想王家那豪门恩怨的背景真不简单,培养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好好不说话,一说话就准备要拍台言的后代子孙。然而我这样的判断是不全面的,因为Kelly为了证明她虽然说话很抽象,但是行动绝对很具象的人,她已经扑向林大人,牢牢地勾住了林大人的脖子。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两人贴得一点缝隙没有,Kelly的头枕在林大人的肩上,挡住了林大人的表情。这大概也是老天爷留我一条活路,防止我看见林大人享受的神情时,心情崩溃,一不小心得个失心疯什么的,社会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多了一个残障人士了。

  正当我感谢老天爷的仁慈慷慨时,他老人家立刻变脸得让我无地自容,用中学生作文描写尴尬必用句子那就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时,我的手机铃声聒噪地响起来,在浩大的空间里,回声不断,绵延不绝。两个痴心爱人一看有外人,急急地分开,并都朝我看过来。

  林大人疲惫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Kelly脸上淌满了泪水,我感叹这真的是台言电视剧的拍摄现场,而我就像一个不按导演规定没有将手机关闭的无名助理一样。我连忙拿出手机,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路人,把内心包装成一颗强大的电机,接起电话就开始瞎侃:喂,啊,我也爱啊,怎么会不爱你呢。

  那边传来隆隆的音乐声:妖子,我是王轩逸。

  我继续说:爱这个东西需要在时间里慢慢磨的,刚开始磨成了米,再后来磨成了粉,再磨下去就成了面灰,风一吹,灰飞烟灭,大隐隐于市去了。我对你的爱啊,已经到了米这个阶段了,我们且行且珍惜吧。

  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你想知道一个人内心缺少什么,不看别的,就看他炫耀什么;你想知道一个人自卑什么,不看别的,就看他掩饰什么。

  我炫耀爱情,掩饰我的慌张,只是因为我缺少爱情的滋润,自卑着懦弱的不敢言语的暗恋。

  王轩逸在那边问:妖子,你听见刚才我唱歌了对不对?

  我想王轩逸现在不挂我电话,继续和我说有的没的,也真是太有涵养了。

  我继续说道:总之,我们都要加油哦。小坏蛋……

  挂了电话顺道关机之后,我抖了抖自觉竖起的鸡皮疙瘩,坦然地在他们旁边踱过。Kelly诧异地看着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我拿着手机的手朝她挥了挥说道:啊,真巧啊。

  有一句很流行很装B的话叫“刀尖上的舞者”,不清楚这个词条的具体含义,但是字面上恰恰最好地能形容现下我的状态。心如刀割却要笑如春风,步履维艰却要欢喜雀跃。怎样锻炼成良好的心理承受力?就像揉面,刚开始散乱黏糊,满盆皆是散粉,但是执着地揉捏它吧,千百遍之后,它再也不会散开了。即使你把它抻长也不会散开,因为它已经具备足够的韧性。心里难受的时候,仰头让泪水倒灌进心脏,然后反复揉捏摔打,待它坚韧得把你撑成一个二皮脸,你就熬出头了。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就能证明,我已经出师了。

  Kelly确定从暗处走过来的人是我时,更加慌乱,迅速地擦了擦脸,面无表情地推开旁边的侧门,走了出去。

  啊,原来这里是酒吧的后门了。外面的狂风在开门的刹那呼呼地灌进来,我抱了抱自己,后悔听了林思聪的建议,大冷天穿个衬衫在没有供暖的地方晃荡,最后风度和温度都没有保证住。

  我走了两步,看见林大人固执地站在远处,丝毫没有去追Kelly的意思。这两个人真奇怪,又不是劈腿包二奶什么的,干嘛搞得被我捉奸在床的模样?再说,这个世道捉奸在床还能振振有词的人也比比皆是……

  林大人脱下西装,递给我后淡淡地说:这里冷,穿上吧。

  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就回酒吧了。刚才我迷路了,现在知道怎么回去了。呵呵。

  林大人忽然大声地说:让你穿你就穿。

  声音很大,到达耳朵的是经过无数次回声过后的“穿穿穿————”

  现在的林大人如同一个暴怒的狮子。我有些委屈,林大人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刚才和Kelly不欢而散,却迁怒到我身上。我好歹也是照顾林思聪一个多星期了,没有收到感谢的只言片语,却遭到如此炮轰气势。莫非我长了一张王八脸,活该被人批?

  不过这些能说出来的委屈不算委屈,真正的委屈是,一个你爱的人因为他爱的人冲你发火,而你却说不出来。

  我张耀华这几年活得顺溜了些,但不表示我的脾气也磨没了。七情六欲充分着呢,性格张扬着呢。老虎不发威,你也别把我当流浪猫啊。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执拗地说:我不穿。

  说完,我拉开侧门往外走。

  后门外有两个服务员正在寒风里蹲着抽细条烟。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们一眼,用眼神表示了我心中的愤怒:哼,难怪刚才找不到一个服务员,都他妈给我偷懒出来透气,公司白养你们这群败类。不知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没等我的眼神把这层意思阐释个透,我的手就被林大人牢牢抓住。大风吹过,林大人的碎发在风中舞动,像是一束束窜起的火苗。

  我盯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放开!

  旁边两个服务员显然觉得我的眼神没有什么震慑力,吸着烟看着我们,当然,主要还是看林大人。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把我的一头卷发吹得跟落了难的贵宾狗似的。

  林大人坚定地不松手,置旁边两人为无物,说道:你发什么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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