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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朱妙执著,方东树歉疚一番,张开了双臂。朱妙计划与程小奇呆一晚,若与他十分愉快,就多睡一夜再走;若不十分愉快,明天早上就开溜,不顾当初与程小奇相聚一周的约定。

  方东树的电话减少了她与程小奇幽会的兴奋,目的更为明显,仍是可以简单地说成两点,冠冕堂皇敷衍灵魂的说法是,心里愧疚,想弥补程小奇;若要一针见血,那便是享受与处男的交欢。她坐在的士里,公路两边的雪白得晃眼,车速不快,时间还早,她也不急,还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司机聊起来。司机中年,车里却播放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与司机年纪不和谐,与雪地景致很相衬,如果朱妙此番是去见方东树,那么这歌曲与她的心境也很和谐。司机说:“去机场接人啊?”朱妙说:“你怎么知道?”司机笑道:“没见你带行李呀,再说,我开了十年的士呢!”朱妙说:“那你猜猜我接什么人?”司机看朱妙一眼,看看路面,再看朱妙一眼,说:“那我就瞎猜了啊?你接的是个男人。”朱妙道:“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不猜也对了百分之五十。”司机又说:“是见面不多的情人儿。”朱妙笑道:“见面不多也能猜到?”司机神秘一笑,说:“瞎猜呗。”

  朱妙调整好心情,在机场里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在机场出口处一个稍微隐蔽的地方等程小奇。程小奇划动两条坚实的处男的腿,从人流中分裂出来,向朱妙走过来的时候,朱妙立即失望了——程小奇不但没有为她消瘦,反倒长了一身膘,先前健壮的体形,明显肥胖——实在难以令人相信,那个一说到爱她就失声哭泣的男人,在痛苦中,肉体竟然发了酵似的膨胀,想象中的翩翩少年,忽地腰粗脖子短,局面滑稽。

  程小奇的手流畅地搭上朱妙的肩。朱妙暗藏不快,忍了半晌,还是问道:“你不是说你瘦了,帅了吗?”程小奇正色道:“我一痛苦就狂吃狂睡,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菜,所以胖成这样。”朱妙哑然失笑,因无科学依据推翻程小奇,只得沉默。

  在回酒店的车上,程小奇握住朱妙一只手反复摩挲,不断贴到他的脸上,手感觉脸滚烫。朱妙肯定,只有处男的脸才有这种温度,因而也暂时忘记胖瘦的事情,心里开始蠢动。程小奇瘫软在座位上,不堪重负般两腿叉开,大腿的肉将牛仔裤填得十分饱满,一眼就能感觉它们的弹性与温度。

  天色渐渐黄昏,车过五里河体育场时,朱妙对程小奇说起曾经的世界杯,中国对乌滋别克的那场精彩赛事。中国胜了,狂欢游行的人把机动车挤出了青年大街,烟花和鞭炮响了一个晚上。因为中国队的胜利,酒吧的老板慷慨了,酒水一律五折;吵架的夫妇和好了,手拉手下了馆子;陌生人男女抱在一起狂吻,但下身并不勃起;大排档互不相识的人喝同一种酒,共同举起了杯子;许多人睡觉时也舍不得撕下脸上和身上的五星红旗。那时天气很热,现时体育场门前的冰雕银光闪烁,透明的马儿前蹄腾空,朱妙听见高潮的嘶鸣。

  终于站在酒店的大床面前。四只手缠在一起。吻。朱妙没吻出感觉来,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未解冻似的,有点失望,天昏地暗及死去活来的经验恐怕难以呈现。程小奇迫不及待,朱妙却按流程办事,草草接吻,要仔细洗澡,再上床卖力。程小奇等了五分钟,浴室的莲花喷头仍是冷水,身体原封不动地折回来。朱妙道,先前我洗都是有热水的,什么破酒店。

  现在叫服务员来处理水的问题,显然不合时宜。于是四只手重新交缠,有点拼死拼活找感觉的意味。程小奇十分卖力,接吻水平不差,甚至乎可以用上娴熟二字,但又会突然变得笨拙,好比新手开车上路,路好走时,车开得不错,稍有情况,处理起来就失去流畅。

  朱妙觉得程小奇在装,注意力更不集中。

  这时程小奇脱了外衣,剥了毛衣与内衣,开始扯朱妙的衣物,脱了她的外衣,剥了她的毛衣与内衣,如湍急的水流,在解胸罩时遇到障碍,两只手捏、扯、抠、挤,折腾半晌气喘吁吁,说,怎么解,我不会解,你来解。朱妙不知道所有的处男面对胸罩时,是否都需要帮助,她也记不起十八岁那次,身体是如何光溜的。

  解胸罩总不至于比解高等数学还难。

  朱妙又觉得程小奇在装。

  朱妙更清醒了。但见程小奇脖子短,脂肪厚,也有乳房如小山,会颤会抖。他上半身与她的上半身形成四十五度角,下身连体,先前那堆鼓鼓囊囊的物什的位置不甚明显。她感觉自己如汽车修理工,仰卧车底,面对汽车的庞大底盘,有点压抑。她伸出舌头工具,舔一下底盘,尝到一股咸味。她判断他至少三天没洗澡,兴趣又减了几分。

  程小奇等不及她解扣,活生生将胸罩往上赶了三寸,好比渴极的人,掠去水面的漂浮物,伸嘴便痛饮起来。这时朱妙解了胸罩松了绑,有如好心人给饥渴者端来用碗盛好的茶,他若一口气喝光,便是对好心人的报答。程小奇接过大碗茶,由于感恩而难以痛饮,双手抖动,只用舌头舔了舔碗边,勉强喝了几口,却不知如何下咽。

  婴儿出生就有吃的本能,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却不懂?

  朱妙觉得程小奇在装。

  她的身体被撩起来,十分渴望他大口地喝,大口地吞。他的不得要领使她略有愠怒,便掰了他一根指头放进嘴里,用力吸吮示范,他领会了,卖力模仿,仍是不着边际。她推开他,说:“你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他两眼惶恐,连声说:“对不起,我真的是第一次。”并且又努力地试了试。有几回她感觉到他嘴很娴熟,就如接吻那样,时而又变得十分生疏。于是她解他的皮带,她解不开他的皮带,她对于解皮带一向没有经验,这个问题通常都是男人自己解决。这次也不例外。他蜕剩一条白色底裤,她非常利索地将它扒掉,愣了。眼前分明是一根温室里的豆芽菜,在无比宽广的土壤里娇羞地生长,勉强往高处挺立。

  她有点反胃,仍未彻底死心,或说骑虎难下,对历史时刻的验证多于期待。他握好自己,打手电筒照明似的胡乱晃几圈,问道:“在哪里,是这里吗?”

  他装得太卖力了,弄巧成拙。

  她彻底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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