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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下午路过一个少数民族气息浓郁的小镇。

  全部戴着蓝布盘起来的大高帽,披蓝色长褂,白色袜子黑色布鞋。好象在赶集,人、猪、牛、车挤的到处都是,只好缓慢前进。

  前面忽然有人一声残叫趴在车头。吓了一跳,下车查看,原来是个泼皮闹事,故意倒上去。刚想把无赖扯下来,西门突然拉住我。抬头观察,整条街好象被摁了暂停键,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儿,扭头盯着我们,一动不动,气氛紧张。那家伙叫得更欢,从车头滚到地上,表情痛苦。

  律师想了想,蹲过去问泼皮如何补偿。泼皮伸出一个指头,律师掏出十块钱。泼皮瞅瞅,继续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旁边一群年轻人,一看就是他同伙,抱着胳膊冷笑着围凑过来。西门又走过去。凑在泼皮耳边说了句什么。泼皮想想,竟然站了起来,扯住西门胳膊,跟着他往前走。我们赶快开车,慢慢跟着。人流自然让开,车子跟着两人,以一种特别风趣的情景,慢吞吞地往前开。不一会儿开出拥挤市集。

  一条宽阔马路横在眼前。西门偷偷给我使眼色。我忽然省悟,悄悄挂档,猛然启动,快速换档,车子喘着粗气,呼隆隆一下子窜到他们前头。西门猛地飞起一脚把泼皮踢翻,飞快爬上吉普车。车子拼命加速,以120时速冲出小镇。后面响起一片嚎叫,不似人声。

  ▽

  路过盘县,一个以狗肉出名的地方。

  停车买水。旁边停下一辆警车。跳下个交警,说我们违规停车,罚款五十。律师跟他交涉半天,免于罚款,却惹火了交警,他气乎乎记下车牌,开车走人。

  再次开上高速。

  三人很兴奋,律师开车,速度奇快,一会儿西门吵着要撒尿,靠边停车。一会儿那辆警车又停在前面。交警跳下来,说高速公路不能停车,这次一定要罚款。律师又跟他吵起来,说罚款可以,但交警有报复嫌疑!交警说这是他的事,别人不用瞎操心!律师火了,两人争执起来,推了交警一把。谁知交警一拳重重打在他脸上,律师应声倒地。我与西门跳下车扯住交警。西门想打他,我冷静拉住,严肃交涉。交警非旦不认错,反而越来越嚣张,甚至掏出身上的对讲器。

  忽然,交警腿一软,扑嗵一声倒在地上!

  背后,律师如同董存瑞一般,表情严峻,双手紧紧握着那只电警棍!

  俯身观察交警,幸亏只是被打闷,呼吸正常。赶快把他抬上警车,对讲器摘下来扔路边,警车钥匙拔下来扔进后背箱。西门又取出安定药片,在不致人伤害的范围内灌了交警一大把。

  律师发动车子,风一般冲了出去。

  这时响起约翰·列侬的《Power To the People》。

  三人不停大吼:“Power to the people, Power to the people, right on”。

  接下来是列侬另一首《Stand by Me》。每当自己孤独无助,经常听这首歌,激励自己,感受列侬的出离愤怒。律师又换上张楚的《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中国人民》,哲学诗篇般的歌曲,让我们热血沸腾。

  车子到达收费站。没有麻烦,轻松过关。驶过昆明,直奔大理。

  28

  第二天傍晚,驶过洱海苍山,进入大理古城。

  找到一家青年旅社。浑身上下只有几十块钱,订不起房间,狼狈地走出来。坐在街边休息。我想了想,干脆把寻找睫毛的事告诉他们。他俩挺吃惊,颇为感慨,用力拍我肩膀,说有难同当,大家一起找。我复印几份睫毛照片,分配好路线,分头去找。我负责人民路与洋人街。把客栈茶馆酒吧全部打听一遍,一无所获。最后无力地坐在一个小咖啡店门口的青石板上,不停叹息,沮丧得要命。

  咖啡店里钻出一个女孩,抱只小猫,站在背后。瞅了会儿我手里的大照片,想了想说:“这女孩来过。”

  石破天惊!

  我跳起来。女孩笑笑,抚弄着小猫说“你先别急,让我想想。”

  她陪我坐在台阶上,努力回忆。说前些日子,照片上的女孩来过几次小咖啡店,跟另外一个女孩。之所以印象深刻,因为她们身上钱不够用了,在咖啡馆给客人画过几天素描,略微挣点小钱。

  我又心酸又兴奋,打听她们去向。

  回答丽江方向。说那天很巧,她们在门前搭上了去丽江方向的中巴车,据说要去大香格里拉。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终于有了线索!

  我兴奋不已。

  大香格里拉!我要象推土机一样辗遍你!只到找到睫毛。

  掏出所有的钱,在小咖啡馆买吃的,等律师西门回来狼吞虎咽消灭干净。小咖啡馆兼卖CD和手工艺品。上下两层,下面经营,上面住人。墙上挂着一把木吉他。我瞅着,想到住宿费,灵机一动,跟女孩借了,认真擦拭,调好音阶。坐在咖啡馆门口青石板上,打算卖唱挣钱。西门找了个大碗摆在跟前,里面扔上几块硬币,诱饵似的。女孩搬个小凳子坐我旁边,拿着手铃,怀里抱着小猫。

  ▽

  夜晚的大理古城很安静。

  一条青石板路平直地延伸开去。两边是错落有致的老房子,没有类似凤凰古城一串串的红灯笼。老房子里透出灯光,把光滑的石板路映照的光彩流离。抬头,左边是高耸危立大雪封顶的苍山,右边是被成片瓦房遮住的宁静洱海。如此景致,干什么都容易动情。

  我取出拔片,轻拨吉他,弹了几个和弦,想了想,轻声唱起《那些花儿》。

  很奇怪。只要唱这歌,就会走进一个时光隧道,与睫毛在那儿会合:

  睫毛正背着一个双肩背包,跟随马帮,行走在茶马古道上。那是茶马古道最险的一段,险到只容一人一马通过。睫毛紧紧跟随一个赶马人,贴着峭壁缓缓前进。脖子上的玉戒指随着行进的动作,在睫毛漂亮的胸脯上一荡一回。四周很安静,只听见马蹄踩在乱石上的声音,江水拍打峭壁的声音,还有赶马人扯着嗓子喊山歌的声音,当然还有睫毛迷人的喘息声。睫毛走累了,停下来,用手背擦汗,摘下水壶喊水,能听见咕咚咕咚的喝水声。睫毛目光顺着古道移向远山,移向江水,正在缓缓移向我。我激动不已,等待着,等待着……

  一阵掌声把我惊醒。

  一下子从时光隧道里跳了出来。

  眼前没有茶马古道,没有睫毛。眼前是大理古城安静的青石板路。眼前是陌生残酷的现实。擦擦潮湿的眼睛,长长叹口气。

  “真不错!你想找的那个女孩,在咖啡馆画画时,也喜欢哼这歌。”

  女孩摸着小猫脑袋笑眯眯地说。

  我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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