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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你看人的眼光,象一把手术刀。在解剖。”默默瞅着我,吐着烟圈。

  “这跟同类什么关系?”

  “我学过外科,懂这个。”

  “你也经常解剖?”

  “人,除外。害怕看见丑陋。还是倾向于欣赏美好的东西。”

  默默说话从来都是如此简练深刻。青春抓住后半段的女人的突出特点。

  两人说话经常像打排球,传来接去,重磅扣杀。有速度就有快感。从此只要默默趴在吧台上,我的目光都会尽量扮出温暖的样子。

  默默的性格如同她的名字。

  总是默默地趴在吧台喝酒,默默地陷在沙发里抱着枕头瞅电视屏幕,默默地望着窗外抽烟,默默地走进来或者默默离开,默默地哭或者默默地笑。

  她酒量很小,但似乎挺爱喝。经常一点酒就醉,之后或者陷在沙发里睡觉,或者被男人带走。总是略为面熟的陌生男人。

  默默是个极其坦率的女人,坦率到没有任何遮掩。

  我怀疑这与她曾经学过的专业有关。解剖讲究坦率。

  “你跟多少女人做过爱?”这是默默正式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若干。”

  “从医学统计的角度,十个以上的病例代表若干。是否?”

  我经常被她的提问逼到墙角,只好被迫装傻。

  “生理结构既然相同,为什么非要跟不同女人做爱?”

  “生理结构不同。”我终于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

  我瞅瞅四周,从吧台上拿过两个纸杯,递给默默。示意她摸一下杯子内壁。摸一下,果然纹路有极大差别。默默用力喷了我一脸的烟雾,算是惩罚。

  “生理结构既然类似,为什么非要跟不同女人做爱?”默默换了个问法儿。

  “性格不同。”我老实回答。

  “总会遇到一个性格最喜欢的?”

  “是的。”

  “那总可以从一而终了?”

  我喝了口威士忌,想了半天回答:

  “还是不成。东西用过,会有折旧。”

  一个纸杯从默默手上飞出来,结结实实摔在我额头上。

  ▽

  播放着碟片《布拉格之恋》。

  想起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调情是没有保证的性交承诺。”

  我不知道与默默这种对话算不算调情的一种。从目的上来看应该不算。可是言谈之中那种触摸到低压电流似的轻微颤栗感,略带愉悦感的生理感应,又有类似嫌疑。

  两人总是如此“调情”,但是不做爱。

  唇来舌往,仿佛一场调情的演练,从来不涉及具体实施。百思不得其解。尤其面对着默默绽放着的最后的青春,以及自己孤独沉睡着的大好情欲?

  后来终于明白。

  性其实是一张纸,不管两个人再亲密,也不能一指捅破。毕竟羞涩与神秘是性冲动的主要来源。中间这张纸再薄,也得让它存在。一旦捅破,就会落入迟早索然无味的尴尬境地。关于性,两个处于调情阶段的陌生人,不能讨论得太深入彻底。一旦什么都说尽了,说彻底了,反而不敢再实践,至少会害怕实践。因为害怕那种“按图索骥”的对比反思。

  比如一次默默提到“就是获得不了那种插入之后的快感,还得装模作样去伪装。”——我立即联想到如果自己插入她的身体,默默会貌似舒服,其实没有多少感觉,完全是一张虚饰之后的不真实的脸——这种感觉最让男人痛苦,那些试图把女人的感受作为做爱宗旨的善良男人们。

  所以与默默之间,只善良地调情,但不做爱。

  宁肯一直这样口无遮拦地“哥们儿”下去。

  ▽

  或许酒吧里的人都知道这层“哥们儿”关系,造成默默与我之间更加口无遮拦。

  经常是我趴在吧台喝酒,默默忽然挤过来,冲我说上一句:

  “管呆,带我回家好吗,今晚?”

  顺着声音找人?往往看不见了,消失在茫茫人群里。如同她顽强固守仍然频频失陷着的大好青春。一会儿看见了,却挽上了某个男人的胳膊。

  我只好笑笑,继续闷着头喝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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