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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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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明看看我,我说:"她还是决定做掉了。除了你,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一明的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楚。他自己大概也说不清楚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受。生活瞬息万变,很多事情都来不及让你想明白,来不及让你接受。就变了。我指指卫生间,让一明过去,他们的生活需要重新开始了。 本来想抽个合适的时间去看看边红旗的,听一个和警界有关的朋友说,这一茬抓的人都关在看守所里,还没判。我想一个人去,不让一明和沙袖知道,边红旗无疑是他们生活里最为浓重的一块阴影。还没成行,家里又打来电话,母亲说,有急事,他们托人给我在市里的晚报社找了个工作,很不错的,要我回去面试,越快越好。我说我不想回去,母亲很不高兴,说我不懂得父母的辛苦,他们在家为了我的将来伤透了脑筋,我却不领情,偏要留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闯出个名堂也就罢了,都上顿不接下顿了还不回头。这句话说到了我的痛处,几年了,我就过成这样。母亲又说,她和父亲眼看入土半截了,想过几天放心日子我都不让,养个儿子还有什么意思。母亲威逼利诱之后,姐姐又来电说,要我明家理识大体,父母大半辈子不容易,他们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几乎到了见到邻居家的小孩都流口水的程度。一句话,如果我尽快回去娶妻生子,完全是在为我们家做贡献,老祖宗都会感激我的。这些都是大话,说到底,他们其实是担心我再混下去,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连基本的事业和正常的生活都丢了。 放下电话我就开始抽烟,开始想,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几年了,我在北京到底干了些什么?北京对我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过去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都是一闪念,过一下脑子就忘了。是啊,为什么偏要留在北京?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在北京占下一块地方?大家就那么爱北京么?我想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什么很多人混得已经完全不像样了,还放不下这个地方?烟盒里的烟都抽完了,还是没想明白。 可是面试的日子已经定好了,由不得我不回去。 回到家,父母见了我眉开眼笑。他们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晚报社好着哪,在我们这地方算是很不错的单位,关键是人家赏识我,将来的前途至少不会差的,据说编制问题也会尽快解决的。这不是一般的诱人了,难怪我父母扛不住。 面试的时候是那个女孩陪我去的,就是上次别人给介绍的女朋友,姓童,我叫她小童。上次见面之后,我们一直联系,打电话,发手机短信,感觉很不错,有点像热恋了。小童让我不要紧张,她爸已经和报社社长兼总编打过招呼了,应该不会有问题。我父母所谓的托人,大概就托她爸了。他们十二道金牌把我招回,也算是一举两得。小童在我父母和姐姐的监督下,把我收拾得很利索,让我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看起来还像模像样。 小童直接把我带到社长办公室前,敲门,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头,我在本地的电视新闻里见过。 小童说:"余伯伯好。"她的手在我身后碰碰我,我说:"余总好。" 老头呵呵笑了,"疯丫头,两年多没去我家了吧?越长越漂亮了。"他又看看我,"这就是,啊?丫头,眼光不错嘛。进来,进来。" 小童对他撒了一通娇,说:"他胆小,可不要乱吓唬啊。" 老头说:"我敢吓唬他,那你还不跑到我们家,把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光。" "多少年前的事了,余伯伯还提。" "好了,不提,说正事。"老头坐到老总椅子上,从档案夹里拿出一大堆纸,随便翻了翻,"丫头送过来的资料我都看了,文章写得很不错,有几篇小说我也很欣赏。年轻有为啊。一会儿几个部门领导都过来,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放松点。"然后给秘书打电话,让她把有关领导叫过来。 我看看小童,她竟然把能找到的我的东西都复印下来了。她说:"是写得很好嘛。" 过来三个男的一个女的,围坐在旁边的会议桌前。老头介绍,我向他们一一致敬。然后就开始了。开始也是随便说。他们分别把我赞扬了一番,说我是眼下本市十分活跃的青年作家,写出了不少质量上乘的小说和散文,虽然人在北京,但是留有余香,能回到家乡效力,理当欢迎。尽管他们夸得还算有节制,但我还是觉得十分难堪,当时我的脸一定被他们夸得青一阵紫一阵,身上开始流汗,真如芒刺在背。接着是闲聊,让我说说对北京的感觉,对北京报业的看法,以及对晚报的一些想法。我就顺嘴瞎说,想到哪说到哪。他们都嗯,或者点头,或者微笑。大概情况就这样,他们都觉得我很不错,年轻,有锐气,有想法,有才华。他们当着老头的面,凡事都说好。接下来我退场,在门外等他们商定结果。大约五分钟,我刚抽完一根烟,一个领导让我和小童进去。 结果出来了,老头说,综合各位领导的意见,面试很成功,他代表晚报社向我表示祝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晚报社的一名员工,可以回去准备一下,也可以明天就来报社上班。鉴于我对本市的社会各界情况还不是很熟悉,先让我做一段时间记者,各处跑跑,到时候再视工作情况另行委任。领导们鼓掌,一一和我握手,祝贺我重新成为本市的人。领导们散会了,老头向我和小童表示祝贺,问小童,什么时候请他喝酒。 "随便什么时候。" "那不行,是那个酒。"老头天真起来也挺可爱。 小童挎着我的胳膊,说:"余伯伯,你再说,我就去你们家把你们家冰箱里的好东西全吃光。" 老头呵呵地笑:"丫头也不好意思了。好了不说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先做一段时间记者锻炼一下,对你有好处。还有,要好好对我们的疯丫头,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 我点头答应。 出了报社,我把领带解下来,到路边买冷饮。刚喝两口水,一明打电话来。 "怎么样?面试顺利吗?" "还行。" "那就没问题了。祝贺你!什么时候再回北京?" "再说吧,可能要过几天。结婚的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和袖袖决定简单一点,就几个人吃个饭,喝喝酒。你一定要赶回来喝喜酒啊。对了,袖袖让我问一声,你什么时候结婚?她想看看你那位哪。" 我看看小童,她听见了,对我嘟了一下嘴低下头,来回地转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我揽过她的肩膀说:"尽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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