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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们已经穿过了万泉河桥,跑到了妇产医院前。边红旗说分开跑,他直接往北,跑上了万泉河路,我则沿着苏州街南路向前跑。我都快蒙了,边红旗说什么听得也不真切,只顾跑。那会儿正赶上上下班,苏州街南路车辆头接上尾巴连成一条龙,行人也多,我感觉是在人群里穿针引线。人群也骚动起来,有人疲于奔命地跑当然是件有趣的事,我觉得好像很多人都在跟着我跑,身后的叫喊声不断。我跑得更快了,追在我身后的人好像更多了,满耳朵里都是杂沓的脚步声,我前面的人也跟着跑起来。满大街的人都在跑,满天地都是跑步声,我的喘息呼哧呼哧的,肺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箱。我竟然跑得很轻盈,脚底下长毛似的。我觉得我跑得很快,从来没有这么快过,长这么大我从没参加过一次运动会,真是可惜了。

  跑过了苏州街南路我闯了红灯,赶在一辆红色的轿车撞上来之前拐上了苏州街,向北跑,冲着海淀桥和海淀。我是一口气跑到海淀的,到了硅谷底下,我实在是跑不动了,衣服粘在身上,整个人的体重似乎突然变多了。此刻马路上安静下来,车在走,自行车也在走,行人也在走,满大街的人没有跑的。我也不跑了,我一屁股坐到了硅谷电脑城门前的台阶上,我得喘口气。两腿发软,现在开始害怕了,要是被抓住就太熄火了,我还没来得及挣钱呢。我拍着腿肚子到处张望,看有没有墨镜追上来,没有。小腿开始变硬,长久不运动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想想我这一路跑的可不少啊,这么多年错过的运动会今天全给补上来了。

  然后我的手机响了。是边红旗,他问我现在哪里,我刚要回答,看到他抱着手机边说边向这边走。他说:"他妈的,我们大概给那帮狗日的骗了。"

  我把手机关掉,问他:"什么骗了?"

  他才发现我在他面前。"操,没想到你的腿也挺溜的,都跑到这儿了。"他说,拉着我要去吃饭。"先填饱肚子再说。"

  "那几个墨镜呢?"

  "那几个狗日的,别管他们。没事了。"

  还在"元中元"饭店。喝酒的时候边红旗问我,还记得那几个家伙长得什么样不?我想了想,只记得最先见到的那个墨镜,他的左下巴上有块发亮的小疤,不仔细很难看到。

  "对,就是这个狗日的,"边红旗拍了一下桌子,把其他的客人惊得一愣。边红旗没管他们,接着说,"快跑到路头上时,我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狗日的,但就是想不清楚。你这一说,我明白了,他妈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警察,去年还找我办了一个假证。狗日的他想敲诈我们。"

  边红旗说,贴小广告经常会出这事,有警察找你,直接把你揪起来;还有就是墨镜那样的鸟人,冒充警察,敲得更狠。总算今天运气好,逃掉了。

  边红旗说:"操,动老子的心思。正儿八经的警察我都逃过了好几次。刺激吧?"

  "太刺激了,"我说。"这活儿我恐怕干不了了。"

  "怕了?"

  "怕了。"

  边红旗笑起来,说:"操,你们当作家的,就是这毛病,觉得一件事好,就会想得比什么都好;不好了,就比什么都可怕。老弟,干什么事都一样,再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还是不想干。"我觉得说出这个决定让我难为情。

  这顿饭我来买单,说到底还是边红旗买单。我用在农大门口揽的那个生意的定金付了帐,然后把那个生意转给了边红旗。

  "操,这怎么行?人家到时候是要和你联系的。"

  "他会联系你的,"我说,觉得酒喝得有点高。"我怕这事做不好,所以留给他的是你的手机号。"

  边红旗说:"操,你小子,根本就不想干这事。"

  冤枉我。天地良心,当初我可是诚心想指望这事发点小财的。

  十五

  以后的好长时间里,我成了他们的笑柄,边红旗说,操,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短命的假证贩子。我只能任其奚落,我说,没办法,搞假证已经不容易了,他们还到处追我们干什么?这个毫无逻辑的玩笑又让大家笑了一阵。假证生涯是结束了,生活还要过下去,简单地说,现在需要的主要是钱。我终于体会到了。刚来的北京的时候,一个和我目的相同的朋友跟我说,他来北京后才发现,其实写不了什么东西,所有精力都用来赚钱了。既然只能赚钱了,哪个地方赚不是赚,他呆了一年就卷铺盖回河南老家了。他留给我不到两万字的零散文字,他一年的收成。我要想法子赚钱。像沙袖一样,她要继续找工作,总待在家里不是个事。

  沙袖找工作比我还要困难,合适的太少了,除了去饭店做服务员,但是一明不同意。沙袖试过,最后还是被一明从饭店里拉了回家。那会儿沙袖刚辞掉书店里的工作不久,她闲下来觉得很难受。因为烦闷,她常下楼走走,当然不会走太远。我们都以为她只是散散心,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要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一明刚好出门,她就告诉我和老边,她找到工作了,老板说,下午就可以开工了。在承泽园外一家叫"天外天"的饭店。下午她就收拾一下去了。半下午时分,一明从外面回来,问沙袖到哪儿去了。我说工作去了。

  "在哪?我怎么没听说?"

  "天外天饭店。刚找到的。"

  "瞎搞!"一明说,拉着我要一起去把沙袖找回来。"谁让她到饭店里去的!"

  "反正她在家也没事,就让她先干着吧。"

  "不行!那地方我师兄弟们常去吃饭,看见了怎么说我?再说,也不能跑去端盘子洗碗啊,我们又不是穷得活不下去了。"

  他执意要把沙袖叫回家。我们到了天外天,先是站在玻璃外面往里瞅,他不好意思直接冲进去。沙袖在给客人倒茶。一个服务员以为我们要吃饭,掀开门帘要欢迎我们光临。我摇摇头。但是我们不吃又不走让她纳闷,很多人都转过头来看。沙袖看见了我们。她对我们谨慎地摆摆手,意思工作时间,让我们走。她再次回头,我们还站着,她只好和吧台的老板说了一下,出来了。

  "你怎么跑这地方来了?"一明说。

  "刚找到的。我在上班,下了班回家再说。"

  沙袖说完就要进去,一明拽住了她。"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这事不能干,跟我回家去。"

  "我不回去,还在给客人倒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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