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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柳叶泣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胡说八道?我以后专门找白胡子老头,找刑满释放人员,找瞎子瘸子傻子,气死你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我算看透了,就是白胡子老头刑满释放人员瞎子瘸子傻子也比你强一百倍!我当然不平衡,可谁稀罕你的臭钱?我要让你永远欠我的,欠到老欠到死,欠到你下辈子给我扛长工!

  我说:别找这个找那个了,不是有个现成的乔良吗?

  柳叶突然转身,发力将我推了个趔趄,几乎是在大叫:那好,我就去找乔良,气死你个没良心的混蛋!不过你可要清楚,我柳叶自从跟了你刘角,没做过一丁点儿的亏心事儿,要是有一个字的谎言,我出门就让车撞死!

  柳叶说完就跑了,边跑边抹眼泪,挎包上拴着的玩具小熊一跳一跳的,像在对我戳着千夫指。我望着柳叶渐跑渐远的背影,想起她那天写在卫生间镜子上的三个大字,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叶子,你恨我,难道我就不恨你吗?

  我在“甲天下花园”昏睡了两天两夜。我从来就认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善起来侠骨柔情,狠起来铁石心肠,可是这回我怎么都洒脱不起来。

  离婚后的第三天晚上,我去了迟丽家,去干什么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觉得那儿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她家没有灯光,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毛,急奔上楼,见她家门上贴着房东的广告:吉房出租。昏暗的灯光下,那张写着四个大字的白纸仿佛一页锋利的锯片,将我的身心切得粉碎。

  迟丽走了,狠心地走了,连最后一面都不愿和我相见。这一夜我坐到天明,空气中漂浮着伤心,血液里流淌着伤心,一轮伤心的红日从东方升起时,我的躯体已变成一具伤心的空壳。上午我特意跑了一趟殡仪馆,发现迟丽如我所料地带走了盛建军的骨灰。她走得干净彻底,除了那套不属于自己的房子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是一点寄托一丝牵挂。

  下午上班,我在办公桌抽屉里看到了一封从夹缝塞进来的信。

  刘角:

  请理解和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狠心,我走的时候真的放心不下你身上的伤。你近期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出差,别运动,别洗澡,别生闷气,别吃辛辣和海物,也别吃酱油,听说吃了酱油伤疤颜色会加深。

  前天下午,柳叶给我打了电话,只说了句她离婚了就挂了。我偷偷哭了很久,觉得柳叶是在向我示恨。我们两家曾经多么要好,可如今都破败了,我和柳叶也从姐妹变成了仇人,这一切怎么不让我心痛?

  柳叶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可你到头来还是抛下了她,不管你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怀疑她不贞,我都没有办法原谅你。我不相信柳叶会背叛你,即便她真的对不起你,那也可能是因为你先出了问题,你需要反省自己并争取她回心转意,不为别的,只为她那么爱你,那么值得你去疼爱去包容去坚守。

  还有一句话,心里的话,今天说出来,以后便不会再说,让它深藏心底成为秘密。对你,我无限感激,又深深抱憾。我们的缘分注定只能欣赏,如果勉强接近,就会既坏了风景,又会害了观景的人。但你那颗善良多情的心,会永远陪伴孤独的我走完余生。

  不要难过,时间很快就会帮你淡忘我们的故事。你那么年轻,就算找不回柳叶,也会拥有一份全新而美丽的爱情。好好去办我交给你的两件事情吧,把爱情还给柳叶,把房子还给原主,那样我才能安心,才能彻底解脱。

  祝你一切都好!也代小梦祝你一切都好!你那么喜欢她,她也那么喜欢你,可惜因为我,你们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但等她长大了我会告诉她,她的刘角叔叔在我们最艰难的日子里,给了我们最真诚的关爱。

  我不留地址和电话给你,也希望你不要找我。哪一天你找回柳叶,哪一天我就会出现。

  迟 丽

  1998年3月6日

  这封六七百字的信犹如一记重锤,在我头顶砸开一个大洞,一束光线豁然探入脑海,照亮了我的痛苦和恐惧。难道爱上迟丽错了?难道离开柳叶也错了?如果真的全都错了,那我需要死多少个来回才能得到饶恕?

  我惊出一身冷汗,从此大病一场,症状是精神忧郁,食欲锐减,整夜失眠,偶尔睡着了还会盗汗。我去医院看病,无数次地验血验尿,还被一个大夫开了一张虎狼诊单,花一百多元查了一次HIV,结果都一无所获,最后得了个“疑似甲亢”的名头。

  那时候我在公司的处境也开始变得微妙。由于我私事杂乱经常缺勤,还找各种借口逃避出差,鲍帅对我意见很大,偏巧新年一季度辖区销量不佳,队伍里渐渐刮起了我将被就地正法的口风。为了生计,我不得不拖着病躯北上辽吉黑各地,和牙将喽啰们并肩作战,但大多数时间只能趴窝在宾馆里,靠餐厅送餐为生。有时实在抗不住了,就偷偷潜回大连,猫在“甲天下花园”静养。

  根据离婚协议,柳叶因为舍不得她亲手置办的家,咬牙接任我家房主,继续给银行还贷,家具电器等家当也全归她,她将为此补偿我十万元现金,正好等于我从毕老板处挪用来的公款。我明显吃亏了,但这正是我的本意,我收入比柳叶高很多,心甘情愿帮她最后一把。离婚两周后,柳叶给我打电话,说十万元已经打到了我的银行卡上。我问她哪来的钱,她说爸妈帮着凑的。我立即将这十万元打给了毕老板,堵上了公款窟窿,从此变得一无所有。

  1998年春天,我比无产阶级还无产阶级,简直成了绝产阶级,但我无他妈所谓了。近十年来我输掉的东西太多,爱情青春忠贞良心每一样都价值连城,那套房子那些家当那几个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不在乎穷到脚跟,不在乎苟延残喘,我甚至希望自己某一天突然疯掉,坐在西山彪子医院的阳台上笑看风云。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的健康状况和辖区业绩都没有好转迹象。孟庆钧说:你他妈必须不停地瞎忙,忙来忙去就忙出感觉了,身体自然就好了,否则这么熬下去,不死也废了。

  我在孟庆钧的建议下,开始为自己制造一些精神追求,比如试图寻找迟丽,关注柳叶的生活状况,继续追查“甲天下花园”的神秘购房人,和陌生的漂亮女人约会,或者制订实施一个新的职场晋升计划。

  我瞎忙个不停,但效果欠佳。我找不到迟丽,找不到买房者,对新鲜女人没热情,对职务升迁没野心。我和住在父母家里的柳叶通过一次电话,双方都很平静,也都没提出见面,后来我们都没话了,一声不响地收了线,我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一点柔情也随之无踪。

  应该说,我对柳叶的爱情火焰并未完全熄灭,在疾病缠身精神萎靡的日子里,我曾多次想念她,想念我们恩爱的日日夜夜。每次坐车路过森茂大厦时,我的心就像遭到了车轮碾压,疼痛得无以复加。

  我参照迟丽的意志,粗略地分析过我和柳叶再续前缘的可能性,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性很大,但再次离婚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谁都不能保证复婚后一定幸福。后来我想开了,婚姻是爱情的屠刀,复婚是挨刀没够嫌自己没死透,纵然千错万错,也要闭着眼继续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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