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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徐承跟他一照面,他就立刻眼睛一亮,上来跟他打招呼,“今天休假?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这一出现,才让徐承联想起来,他之所以对这家餐厅熟悉是因为单身的时候跟富大明来过好几次,没想到这么巧,又撞上他。

  “跟……同事出来吃饭。”徐承尽量坦然,虽然对于富大明,他倒没有什么好忌讳的,终究还是有些不自然。

  富大明瞅了瞅张谨,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用力拍拍徐承的肩,笑得别有深意,“我有客人,不跟你多聊,有时间再找你。”

  富大明是个什么都藏不得、搁不住的人——那天晚上他就给徐承打电话,邀他出来喝一杯聊聊天。徐承清楚他一定是因为白天的事迫不及待想找自己了解内幕,某些时候,男人的八卦心理丝毫不亚于女性。

  他不是特别想去,一听他拿腔捏调的架势就能猜测出他想干什么,于是眼睛睃着陪女儿搭积木的岚岚找借口,“太晚了,还是改天吧。”

  富大明不依不饶,“怎么着,还怕我吃了你啊!咱都有多久没见面了!少废话,乘我今晚有空,赶紧给我出来,否则——”后面是几声奸笑。

  徐承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句,就听身旁的岚岚问他,“谁啊?”

  徐承赶紧把手机拉开点距离,轻声对岚岚道,““富大明。”

  “找你干嘛呢?”

  “喝酒。”

  “那你就去呗。”岚岚闲闲地说。

  徐承一怔,这还是岚岚头一回如此大方,主动“赶”他出去跟朋友厮混,以往他只要一到家,她就会不依不饶地缠着自己,哪怕她就是在那里陪圆圆游戏,也非得他在旁边看着才安心。徐承为此也少了相当一部分的社交活动,好在他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宅在家里看书上网陪妻女并不觉得无聊。饶是如此,无奈起来,他也会敲着岚岚的头骂她是“黏人虫。”

  富大明还在电话那头没完没了地叫唤,“怎么说啊?来不来?还得请示啊?批了吗?”

  徐承便道:“那……行,我这就过去。你在哪儿……”

  看见父亲在玄关处换鞋,圆圆奶声奶气地问岚岚,“爸爸去哪儿?”

  “泡吧。”岚岚随手放了块拱桥状的积木在已经垒得很高的建筑上,没怎么细想就答。

  圆圆不懂什么是“泡吧”,缠着她反复地问,搞得她很后悔,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肚子里估计都会攒上一万个“为什么”,家长也不容易当,稍不留神就要挨“考。”

  “爸爸出去一下,圆圆在家乖点儿,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临出门,徐承跟岚岚打完招呼又习惯性地叮嘱女儿,看着女儿的小脑瓜点了几下才放心出去。

  在楼梯口,他的脚步顿了一顿,不知不觉间,原来他也开始走向婆婆妈妈了,他摇摇头,又哑然失笑。

  很奇怪的现象,会对平常做惯了的事驻足回味,而不再是行色匆匆地朝着某个目的地行走。

  其实不止是他,岚岚最近也有这种迹象,偶尔空闲下来,她就会使劲回忆这三年婚姻生活中的细节,想找出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切的诱因毫无疑问是由于张谨的出现。

  在此之前,岚岚觉得她的生活无一不是圆满而快乐的,尽管父亲遭遇的不幸曾令她一度心力憔悴,但因为有徐承在,还有可爱的女儿陪着,她的心是充实的,即使劳碌,那也是尘世间平凡幸福的一种折射。

  然而,现在她不敢这么认为了。那天跟徐承撕破脸吵架的风波虽然早已平息,却犹如一个完美瓷花瓶上的一道裂痕,哪怕细得看不清,可终究还是存在,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她于是开始不自信。

  可是她琢磨不透这变故产生的原因,事实上,现实里的很多问题也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正确答案的,有些,甚至可能永远没有答案。

  “那就给彼此一些空间吧。”她暗暗地想,安慰着自己,“也许我的确太黏着他了,过犹不及。”

  不是说距离产生美么?她跟徐承之间,现在完全是零距离,又何来美感可言?

  富大明果然没有放过这么好的可以调侃徐承的机会,在他眼里,徐承滑如泥鳅,总是把自己遮掩得太好。他摇晃着杯子里的拉格布林,这是一种纯麦芽威士忌,喝了好多年了,是他的最爱,“我不信你们只是同事那么简单,咱都是过来人了,我一看她瞅你那眼神就知道你俩准有事儿!嘿嘿!大兄弟,别瞒我啦!”

  徐承啜着一杯黑啤,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倒也不恼,“这么说,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肯定!”富大明言之凿凿,“所以,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

  徐承苦笑,反过来问他,“依你看,我们象是怎么回事?”

  富大明左右端详着他,然后道:“你我不敢说,那女孩子可绝不是省油的灯。你要想过太平日子,最好少沾她为妙。”

  徐承不得不佩服富大明的眼力,也难怪,他常年混在生意场上,可谓阅人无数,而张谨也算不得那种心机很深的女孩。

  富大明揣度他的神色,笑嘻嘻地说:“被我说中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长得不错,而且看着有股邪魅的劲儿,男人要想不动心很难啊!”

  徐承没接他的茬儿,突然问:“大明,你跟嫂子这么些年闹过危机没有?”

  富大明吞下一口酒,醇香绵软,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睛,眸中也因为他这句问话有了些许感慨,“怎么可能没有。”顿一顿又补充一句,“哪对夫妻没有!”

  徐承扭头看着他。

  富大明把半杯子酒朝他扬了扬,“知道我为什么老喝这种酒吗?初上口时很浓烈,反复磨合之后,不仅适应,而且上瘾,到了一定的时候非喝不可,跟一日三餐似的。但是,时间久了,老喝这个也觉得腻歪,不再象刚开始那样钟情于它,因为习惯了它的味道,就不会再觉得刺激。有那么一阵,我忽然想换别的口味试试,你猜怎么着?”

  徐承笑:“我不是酒鬼,不知道。”

  富大明又美美地呷上一口,继续慢悠悠地演说,“每个新品种一开始喝着都让我挺满意的,但禁不住时间的考验啊!总好像少了点什么,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最后,我又喝上了拉格布林,心里终于又舒坦了,浑身的零件又都摆对地方啦!”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郑重其事的脸上透出世故的狡黠,“夫妻其实就跟喝威士忌一样,它得对得上卯儿。这种感觉很微妙,我不是文化人,说不好,老弟,你明白我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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