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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岚岚笑起来,揪了揪他的下巴,"嘴管得还真紧啊!其实,"她沉吟着道,"我害怕的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心里有了别人,却不跟我说。"

  虽然她语气轻柔,徐承还是觉出了沉甸甸的分量,心头一紧。他把岚岚的脸转过来,向着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

  岚岚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她当然清楚自己的软肋在哪里。那根搅得她不得安宁的刺,此刻,也许是个将它连根拔除的机会。--说,还是不说呢?

  "徐承,我……"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发问的冲动给吞了回去,"我只是看到晓筠那个样子,突然对爱情产生了怀疑。"她还是临时揪了个借口,把真正的问题糊弄过去了。

  如果她当那是玩笑,就可以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可是现在不行,她怕说出来,不仅自己会相信,更会让那根刺在徐承的心里扎根。所谓"谎言说千遍,也能成真理",更何况是界限模糊的现实呢?

  她绝不希望做一个推波助澜的蠢人。

  于是,她生生地忍住了。她宁愿是自己神经过敏,是自己多疑。

  徐承无奈地笑起来,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怜惜地说:"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太顺利了,你才会有某种错觉?"他把她用力揽住,在她耳旁低喃,"放心吧,不是每段感情都必须要走弯路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会一直这么顺顺利利地走下去。"

  岚岚埋首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那一缕不安终于像轻烟般散去。

  "岚岚,你这阵子的确太累了,要好好休息才行。"徐承体贴地拍着她的背说。

  岚岚默默地点头,不再言语。

  一切,让时间来证明吧。

  又一个休息日来临。

  徐承出差在外,岚岚毫无创意地带着女儿回娘家打发时间。没想到吕倩和二姨跟那对双胞胎也在,把客厅塞得满满当当的。

  一提起家长里短,别人还没把话题往她那堆麻烦事上引呢,吕倩就自己主动聊开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不闹离婚了。

  云仙连连点着头附和,"不离婚好啊!哪有那么容易就离婚的?再说,离了婚吃苦的可是俩孩子。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绊绊那是常有的事。"

  吕倩冷笑一声,"我倒也不是全为两个小子。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把他整出息了,给别人落个好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轮不到我来干!"

  岚岚龇着牙,显得很牙疼的样子,凑近表姐一些,"你这又何必呢?夫妻俩最重要的是相互信任嘛!否则,整天猜来猜去的岂不累得慌?"

  吕倩摇头道:"你就是傻!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一个个都厉害着呢,虎视眈眈的,专挑成熟的、事业有成的男人勾搭。"

  这话可把岚岚给刺着了,她僵了一下,干巴巴地笑道:"也不全都这样吧。"

  云仙站出来说话了,"是啊,我们小苏人就挺好的。虽然年轻,也沉稳厚道着呢!"

  她去厨房张罗午饭时,岚岚不禁跟进去盘问:"妈,听你这意思,苏钰跟咱小磊算是有眉目了?"

  没想到云仙叹了口气,"什么眉目呀!我就是听不惯小倩那口气,好像她遇到点什么事,全天下的人就全不是东西了。"她把洗净的菜放进篓子里,又是一声叹息,"小苏人好是好,就是咱家这个情况,恐怕……你爸要是没出这事就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想打住也得打住了。

  下午哄女儿睡下午觉后,岚岚独自一人去了市里最大的新华书店,想要给家里再添两本故事书--每天临睡前给圆圆讲两则故事,这是雷打不动的项目。

  正翻着《伊索寓言》的画本,旁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岚姐!"

  她扭头看过去,居然是苏钰,立刻扬手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眼神儿,都没看见你!"

  苏钰笑着走近她,瞅了瞅她手上的书,"给圆圆买的?"

  "是啊!不过我自己也爱看,嘿嘿。你呢?怎么也在幼儿读物这块转悠?"

  "我也来挑故事书呀!"苏钰说着,犹豫了几秒,说道,"岚姐,我要离开夏总的公司了。"

  "啊,你要去哪儿?"岚岚惊诧地盯着她。

  苏钰低头笑了笑,解释说:"有家私立幼儿园已经给我发录取通知书了,下个月就得过去报到。"

  "是吗?"岚岚高兴地叫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恭喜恭喜!"

  苏钰见她如此实心实意地为自己高兴,心里很感动,含着笑补充了一句:"就是幼儿园比较远,在J市。"

  "哦,J市?"岚岚的嗓子眼里像被塞了个鸡蛋,一下子卡住了,有点儿着急起来,当然是替赵磊,"呃,那个……你跟赵磊说了?"

  "还没有。"苏钰轻声道,"我也是这两天才决定的。"

  岚岚左右看了看,这里实在不适合交谈,语声稍微大点儿就有人拿嫌恶的目光瞪过来。

  她碰碰苏钰的胳膊,"你现在有时间吗?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聊会儿。"

  "行。"

  书店旁边就是一家星巴克,两个人拣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岚岚却无心欣赏窗外华丽的喷泉与绚烂的花景。

  "为什么要去J市啊?离父母那么远。其实……你再努力努力,这儿一样能找着称心的工作的。"

  苏钰低头啜着冰凉的饮料,慢声细语说道:"之前很犹豫,也是因为放不下爸爸妈妈,不过他们倒是很支持,反过来劝我接受。妈妈说,不能因为他们拖我的后腿……"

  显然是心意已决的口吻,岚岚顿时心急如焚,"小苏,你别急,再等等看怎么样?也许,也许我能替你在Z市谋一份类似的差事。"

  苏钰抬头望着她,眼里真诚流露,"岚姐,你跟赵哥和夏总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这两年跟你们在一起我也过得很愉快。谢谢你,真的。那家幼儿园我去看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能够录用我,我很感激,所以……我不想再等了。"

  明显是总结陈词的话,听得岚岚很无奈。踌躇了片刻,终究是不甘心,她直眉瞪目地瞅住苏钰,"小苏,你没拿我当外人,是吧?"

  苏钰明亮的眼睛眨了几眨,然后点点头。

  "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啦!你--喜欢赵磊吗?"

  苏钰一听,脸腾地就红了起来,低下头去,半晌没吭声。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岚岚也顾不上别的,只能趁热打铁,"我呢,一直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脾气都挺好,还很谈得来。虽然从来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一边说,一边细心观察苏钰的神情,见她在很认真地听,便有了几分把握,"我们家可都拿你当自己人看待了。我妈还特别喜欢你,但是你这一走,你跟赵磊,你们以后……"

  "岚姐!"苏钰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羞涩的表情,显得很超然,这副神色让岚岚心里很没底。

  果然,她说:"其实,赵哥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男孩。"

  岚岚用心听着,一边在心里飞快地作分析。她注意到苏钰称赵磊"男孩",而不是"男人",尽管赵磊比她还大了两岁。她感觉到,这下不是很妙了。

  "只是他有时候……心肠太软了。"苏钰含糊其辞地说毕,见对面的岚岚一副不明所以的神色,不得不又多添了一句,声音还是低低的,"我知道他……跟郭小姐的事。"

  完了,完了!岚岚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指望苏钰对那浑小子的这段历史一无所知,想不到人家冰雪聪明,什么都洞悉清楚了。也难怪,这两年,她是跟赵磊朝夕相处的,赵磊又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被人发现才怪!

  "哼,他那哪是心肠软,根本就是犯糊涂!"岚岚愤愤地说,"不过你放心,他跟郭静早没来往了,他心里……"

  "岚姐!"苏钰再一次打断了她,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却已经带着一丝疏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J市我是一定会去的,那个……是我多年的梦想。"

  岚岚自知再替弟弟争取下去也显得无趣了,看看眼前乖巧的苏钰,不无遗憾地说:"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感情这事确实勉强不来。反正你以后无论去哪儿,咱们始终还是朋友。"

  "哎!"苏钰脆脆地应着,莞尔一笑。

  云仙一听说苏钰的事就开始长吁短叹,赵磊倒还好,表情平静,也许是因为之前就没期待过。岚岚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止不住又磨着牙数落了他一通,最后还是被云仙拉了出来,说有事要找她商量。

  到了厨房,岚岚一边帮着择菜,一边问她什么事。

  云仙白了她一眼,"我是看你急赤白脸地骂小磊才把你叫出来的。有你这么当姐的吗?没看出来他心里其实难受着呢?真是!"

  岚岚眨巴着眼睛看她妈,"真没看出来。想不到妈你现在也挺能理解年轻人的。"

  "唉,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觉得挺对不住小磊的。年纪轻轻的,在家照顾一个糟老头子,又没正经工作,哪个姑娘愿意跟他呀!你爸几次让他出去找活儿干,他就是不肯,现在干脆在家炒起股来了。我知道,他是想逗你爸开心呢!"

  岚岚也正经起来,心里沉甸甸的,"妈你别这么说,谁都不愿意这样。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好日子会在哪一天忽然降临,岚岚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但她明白,自己的确要换一种生活方式了。她得放慢节奏,不能把照顾父母的重担全压在弟弟一个人身上。但是,究竟要怎样改变,她也不清楚。

  某天晚上,带着圆圆在小区里散步时巧遇范妮,两人便找了个石凳子坐着聊了起来。

  范妮跟夏鹏正打得火热,岚岚很看好这一对。

  感情真是要看缘分的,就像苏钰、赵磊跟夏鹏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岚岚婉转打探过,按赵磊的意思,苏钰有阵子曾对夏鹏起过好感,只是夏鹏喜欢天性乐观开朗的女孩,苏钰太温婉,他对她不来电。当然,尽管彼此没捅破过窗户纸,但苏钰的失落岚岚是可以想见的。而夏鹏跟范妮相处了没多久,就公开带着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了。夏鹏有时候来小区接范妮也能碰着岚岚,他从升级换代的奔驰车里探出脑袋跟她打招呼时,岚岚瞅着他一脸志得意满的神色,不由不感慨命运的奇妙安排。

  范妮一听岚岚的烦恼,就拨云见日似的给她出主意,"太简单啦,你去考公务员啊!待遇好,又是铁饭碗,也不会像你现在这样忙,动不动就加班,可适合养老啦!"

  岚岚还有几分犹疑,"不会每个公务员都能那么轻松吧?我接触过几个政府机构的办事员,比我还忙呢!"

  "那当然得找准职位啦!你拣那种清闲的衙门考,像妇联、街道办什么的,越冷门越好。哎,对了,你赶得还挺巧,省里的公务员招考这个周末开始,你要真有兴趣,我陪你去好了。"

  岚岚被她一席话说得动了心。她是那种一旦有什么想法就恨不能立马去做的脾气,而且公务员的各种优厚待遇她也不止一次听说过,越琢磨越觉得这事非常靠谱。虽说如今这年纪就开始养老有点儿嫌早,不过没见报纸上说嘛,很多大学生一毕业就投身公务员考试了。跟他们比,她算非常大龄了!

  周末,范妮陪着岚岚去了公务员报考地点。

  那是一家位于北郊的职业学校。下了车,就看到学校门口人头攒动。走进去,才发现校门口的情形不过是窥豹一斑。排了队,拿到报考指导的报纸,站着做了一番筛选,圈定了几个不错的职位,又按图索骥找到了具体的报考点--在附楼的二层第三个教室。

  两人兴兴头头地闯过去,先欣赏到一幕奇观。报考队伍从二楼的报名教室门口接龙一样排到走廊,又从走廊蜿蜒到楼梯,沿着楼梯,一直延续到了楼下的大楼入口处!

  两人面面相觑,岚岚更是目瞪口呆。面对如此庞大的竞争队伍,她一下子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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