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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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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的话后,前排的人开始往回走,旁边的人也跟着往回走。原先站在大路上的人们让向两边,给回流的人群让出一条路,然后陆陆续续地跟上回流的队伍。远远地望去,在漆黑的夜色中,点点烛光和香火组成一条回旋流淌的河,缓缓流向环城公路。 王罡的司机这时将车子开了过来。朱仁为王罡打开右后门,王罡俯身钻了进去。朱仁坐在前排副驾的位置。车子跟着这星星之河慢慢地行驶。快上环城公路时,发现这支香烛队伍并没有上环城公路返城,而是继续向南前进。 朱仁明白了,说:“南边不远处就是焚化厂,他们一定是去给郑市长守夜去了!” 车子欲上环城、正在拐弯时,王罡让停车。看他的样子,是不忍马上离去。朱仁说:“王书记,我们回吧。你看后面,有十多辆车子跟着呢,都是机关的车子。我们不回,恐怕不太好吧?!” 王罡掉头,后面果然跟着十多辆小车。他对司机说:“鸣笛三声,然后进城。” 司机按了三声喇叭,长长的三声。然后小车上了环城,往市里方向驶去。 朱仁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朱仁于黑暗的楼道口摸索着掏出钥匙,投锁推开了门。只听厨房的方向有哗哗地流水声。他急忙打开灯,奔向厨房,厨房里已是汪洋一片,水已有脚面那么高了,正向客厅里铺张。稍作观察,便发现灶具旁的水龙头在哗哗放水。水龙头下有一只盆,正好堵住了水池的下水口,积水排不出,便溢出池沿汹汹满出。朱仁趟着水过去,将总阀关掉;过了一会,水才渐渐地止住。 又是贪图小便宜,滴漏等水(这时水表是不转的)。天长日久,镙丝松劲了,遇半夜水压高,就冲滑镙牙,于是水流如注而下。这个女人!跟她说过多少回了,尽管家里穷,不是穷在这几滴水,就是一个月等一吨水,才省下一块多钱,何苦来着?这个女人就是不听!如今搞得家里不可收拾! 也不知怎么了,朱仁的情绪就像刚才的水龙头一样失控了,怒火勃勃地冒了出来。他冲进卧室,揪住妻子的头发,将她拖了起来,拖到厨房门前,指着一地的积水说:“你看!你做的好事!” 妻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及至看到眼前的景象,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挣脱掉朱仁的手,拿来扫帚、畚箕扫除积水,同时一边流泪一边日咕叨咕。自从下岗在家,妻子便自觉地处于下风了,总是屈己迁就着他。但像今天这样的莫名大火,并动起手来,显然超出了她平常的承受范围。于是她激动、伤心,委屈得很。在这深更半夜的,她不想也不敢把动静闹大,于是就扁着嗓子骂道:“神经病!多大的事啊?不就水龙头滑丝嘛,值得发这么大神经吗?神经、二五、十三……” 朱仁并不理她,坐在客厅的沙发时,狠狠地抽着闷烟。 妻子越骂气话越多,说:“准是那个女人不行了,你心里不好过,就回家拿我煞气。这也算男人?有本事在外头风光露脸,回家对着老婆撒气,算什么男人?出了几本破书,便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除了我瞎了眼,哪个女人拿你当回事?癞蛤蚂想吃天鹅肉……” 朱仁被她骂得坐不住了,冲进厨房,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扬了扬,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妻子不吱声了,青着脸打扫积水。 朱仁这才返回客厅,继续抽他的闷烟。 妻子将积水排完,又用拖把将地面蘸干,尔后点着煤气灶,架上铁锅,煎起了鸡蛋来。这是她的老套了,每逢跟他怄气,便自顾煎鸡蛋吃。早年生活艰苦,鸡蛋尚属奢侈品,那时候她这么做,多少有一点“作”的意思;现在生活好了,鸡蛋已是平常物,但她的这个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如果还有一点“作”的意思,那就是,我何苦节食减肥呢? 望着妻子在厨房含着泪吃鸡蛋,朱仁倏地生出怜悯之心来。我今天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不觉鼻子一酸,眼眶热辣辣的,滚下两行泪水来。 王罡没有搞追悼会,也没有搞其它任何仪式,只是在家里的书房里搞了一个小小的灵堂:正中放着郑欣欣的骨灰盒,上面放一张她的黑白素描遗像,遗像上方缀一朵白色绢花,绢花两边各悬一根黑纱;一副挽联分挂左右: 誉满城谤满城 功过是非任人说 生也烈死也烈 音容笑貌犹在目 王罡把灵堂设在书房,一是为自己能时时陪陪她、看看她,二是为避人眼目——他不想把这事张扬出去。可是,别人还是知道了,于是络绎不绝有人前来吊唁。当然了,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当地的风俗,吊丧要送挽帐(被面),被面上缀一张黄纸,多多少少写几个字,考究一点的则写一副挽联。于是书房里便挂起了许多挽帐。不少委办厅局的头头脑脑,在送来挽帐的同时,还夹着或厚或薄的信封,都被王罡义正辞严地杵了回去。还有一些身份更高的人,自己不方便前来,便派秘书送来挽帐并代为吊唁,上面也写着挽词或挽联,但不写落款,既对主人尽到了心意,又不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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