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5)_巨凯_应天故事汇

五

　　“是啊，”朱仁深有同感，“老百姓对‘入学腐败’的反映非常强烈。我有不少朋友，他们常常向我哇苦，子女上不到好的学校，更交不起那么多的钱。他们说，自己是被文革耽误的一代，现在是职业不如人，吃的穿的住的行的样样不如人，咱自个儿认了，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他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一代不如你，咱拼下一代！可是教育资源的不平衡，以及分配的不公平，把他们的唯一的希望几乎给毁了！”

　　郑欣欣说：“这样长期下去怎能不使人绝望？财政上投入了那么多的教育资源，并没有全面地投放，而是投在了少数几个点，为少数人谋利益。翻开一幼的帐册，那肯定是一本活生生的腐败明细表！那上面有收五千的，有一、二、三、四千不等的，有一分钱不要的，她史瑶菁的自由裁量权大得很哩！那些不收钱的，不记着她史瑶菁的人情吗？相对于一幼，一小更是不得了啊。上一小要八万，也就是说，一小的校长可以从八万裁量到零！我不敢肯定他暗地里收了多少红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人情绝不会白放的！这是当前腐败的一种新形式，不是直接的权、钱交易，而是间接的权、益交易。”

　　朱仁说：“幼儿园、小学是这样，上一中就更不用说了，拿着十六万，没有熟人过桥，连门都找不到。这里面粘糊更是不得了啊！”

　　郑欣欣站起身，说：“你马上跟我到市委，去见一见王书记。王书记来了之后，已经烧了两把火，我们再促促他，烧成这第三把火！”

　　王罡见郑副市长主动去找他，很是高兴。自从那晚造访不快后，王罡心里总是疑疑惑惑的，不知道隔膜的根子在哪里。两人见面也总是生生分分的，只保持一种面子上的尚且得过。王罡一直想找她谈谈，又怕重蹈那晚的情形，所以就把这个念头暂且搁下。今天，郑副市长主动找上门来，王罡显得格外的热情，将他们领进里间的会客室，亲自为他俩沏上好茶，还拿出了不少果品招待他们。

　　郑副市长先把朱仁介绍了一下，说：“这是办公厅副主任朱仁。”

　　王罡朝朱仁点点头说：“我知道。江东一枝笔啊。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呢。”又转向郑副市长说：“你能用作家当秘书，可见规格比我还高啊。”说得他俩都笑了起来。

　　郑副市长很快便止住了笑，说：“今天来，是向你汇报一件事。”便把一幼卖指标的事、一小和一中的巨额赞助，以及整个教育系统“入学腐败”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也谈了自己的看法，其中特别提到，纪委、司法要介入。

　　王罡听罢，一拍掌道：“真是巧了！我这儿也接到了不少人民来信反映这个问题，我正在考虑如何整治呢。我本来也要找你议议这个事情——你就分管教育嘛，齐巧你就来了。我原则同意你们的意见。我们就具体的步骤议一议吧。”

　　于是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议了起来。议到后来，一套方案的雏形就出现了。

　　最后，郑副市长问王罡：“这一搞，会触动上上下下许多实力派人物的利益，你怕不怕？”

　　王罡一拍案几说：“我怕什么？大不了再回到老本行去！国家召我回来，不是叫我来当和事佬的，而是让我来干事的。教育为本，这件事干成了，就是为江东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实事啊！”略停了停，又说：“事不宜迟，明天就召开常委扩大会议，专门研究这件事！你要到会，就我们今天议的内容好好说说！”

　　郑副市长说：“有你今天这句话，我胆气就壮了！明天我什么也不怕，有什么说什么！”

　　果然，在常委扩大会上，王罡在作了一番开场白后，作为分管副市长的郑欣欣第一个作了发言，她讲了“入学腐败”的严重状况，分析了它的危害性，提出了一整套惩治的办法。

　　郑副市长讲完后，会场上鸦雀无声。

　　王罡首先打破了沉默，说：“我首先表个态：完全同意郑欣欣同志刚才的发言！腐败无孔不入，大学已经不保了，现在要向我们的最后的净土——中小学、幼儿园渗透！‘入学腐败’不铲除，不仅对不起广大百姓，更对不起他们的子孙后代！那些在入学问题上搞权益交易的人，缺德无形，能指望他们教育好孩子吗？‘入学腐败’不光是江东有，全国都是普遍现象，但谁都没有吃这只螃蟹，我王罡就是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管有千难万阻，一定要把这件事搞下去！大不了我王罡两起两落！”

　　一把手表态这么坚决，其他人再不表态就不好看了。市长李夏跟着表了态，其他常委也先后表态。被“扩大”的前来开会的人也纷纷表了态。

　　会议最终形成了几项决议。兹摘录《会议纪要》如下：

　　（会议时间、地点、与会人员、主要发言略）

　　会议形成如下决议：一、成立“整治入学腐败领导小组”，王罡亲自担任组长，分管市长、纪委负责人、检察院负责人、教育局负责人、审计局负责人任副组长；二、给予一个月的宽限期，宽限期内，凡涉及“入学腐败”的人员，包括领导干部，说清问题，补足差款，不予追究。一个月后，密访细查，查出以后作党纪政纪处分，构成犯罪的，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三、补交的差款一律上交财政，再由财政拨付扶持非重点学校（幼儿园）；今后，凡重点校（园）收取的择校费（赞助费），自身只留三成，七成上交教育局，由教育局用于扶持非重点校（园）；四、今后，所有重点校（园）收取的择校费（赞助费），一律张榜公布，接受群众监督，并予以审计。

　　于是，王罡的第三把火就这样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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