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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梁钟鸣突然朝他笑笑,“冯奕,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个从一开始就如同鸡肋一样的酒店业根本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而已,那纸协议上所有的条款业不过是空头支票。”他低头思忖,喃喃自语,“只是这个收口的时间比我想象得要快一些。”

  冯奕的一颗心顿时发凉,感觉自己又一次当了回自以为是的傻子,“梁总,你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伊楠的存在,却隐而不发,直到今天……”他惶惶然地猜测着,“其实你都清楚,是吗?这些事情,从头到尾你都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往里面钻?!”

  梁钟鸣盯着他,惨然而笑,“我没有选择。”

  冯奕无语,他极度失望地看着梁钟鸣,在该动手地时候他没有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机会永远只有一次。

  南国的冬季几乎感觉不到寒意,阳光暖融融地晒下来,整个植物园里静谧而温馨。许欣宜仅披了一件白色的毛衣,站在一株绿萝跟前亲自修剪花枝,一边笑呵呵地对杵立在身旁的梁钟鸣道:“医生常跟我说,到我这个年纪要戒骄戒躁,注重怡情养性,他建议我养些花草。哦,我最近开始吃斋了,景玲还说要陪我一起,这丫头,我说什么都觉得好的。”

  她的脸上难得布满了慈祥的笑容,梁钟鸣却看着分外别扭,他没有接茬,也没有陪着她笑,双手始终插在裤兜里,默默地站着。

  许欣宜忙累了,将剪子和手套一并丢在草坪上,自有侍佣跑过来给她收拾。她招呼梁钟鸣往前走,来到花房台阶外的休息处,“在这儿坐会儿吧,你也陪我站了半天了。”

  “好。”梁钟鸣轻声答了一句,在她对面坐下来,依旧沉思不语。

  许欣宜叹了口气,仰脸望着头顶湛蓝的一角天空,直言道:“我知道你有话跟我说,是因为酒店资金周转的问题吧?”

  梁钟鸣扭脸看她。

  “当初我就提醒过志远,这个项目贸然上市肯定有风险,可他急于做出点成绩来,还是接手往下做了。他刚上台,我不能太挫伤他的积极性,好吧,那就让他放手去干吧!本以为有你在旁边指点着,顶多不赚钱,犯不了大错。”她顿住,似乎觉得自己扯远了,摇了摇头,不愿多说:“钟鸣,这是志远牵头运作的第一个项目,我不想干涉,哪怕最终赔了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这件事之后长个记性。”

  由始至终,许欣宜都就事论事,根本没有提及梁钟鸣在这当中的利益得失,对她来说,收购酒店不过是送给儿子玩玩的一个把戏,输了也就输了,而她又岂能不清楚这盘棋中的梁钟鸣已经到了被逼到了绝境——许志远倾注的只是一腔热情,而梁钟鸣投入的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

  她的态度如此明确——不会插手也就意味这即使酒店运营窘迫,她也不可能支持一分钱出来。梁钟鸣凝在她脸上的双眸愈加冷下去几分,好在,他来本就没有指望她什么。

  “妈,”梁钟鸣终于说话了,“我今天来只有一个请求。”他匀了口气,把下面的那句话清晰地说了出来,“请你,放过姚伊楠。”

  许欣宜盯着正前方的一处静止不动的树梢,在蓝得令人心醉的背景中,美得如同一幅油画,“为什么?”她欣赏着那幅油画,冷冷地又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钟鸣在心里泛起一丝苦笑,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可她喜欢欣赏失败者的难堪。

  “那些事她根本没做过,钱……是我给她的。”他低缓地坦白,如她般平静。

  许欣宜嘴边噙着笑,视线转到他脸上来,“钟鸣,你希望我称赞你的勇气吗?”

  梁钟鸣垂下头,此刻,她是刀俎,他是鱼肉,他保持沉默也不见得能换来几许尊严,但他真的无话可说。

  “我一直搞不明白一件事。”许欣宜缓缓道:“你明明从小跟着我,是我养大的,可你的心一天都不在我这儿。”她不再看他,面庞上的线条逐渐凌厉,每一笔都象是拿刀刻出来似的,“现在我懂了,你跟他原来竟是这样相像。钟鸣,”她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你不应该来求我,你要求的人,是——景玲!”

  在长久的静默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到梁钟鸣面前,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严景玲俯头望着自己,眼神冷漠,双目红肿。

  83(危机三)

  冬季的夜空,月明星稀,格外清朗,看在眼里也就越加多了几分寒意。

  阳台上,伊楠与孟绍宇紧紧偎依在一张松软宽大的靠背椅里,虽然玻璃紧闭,毕竟是冬天,寒冷时不时从各个缝隙里钻进来,若得伊楠时不时要唏嘘两声。

  “冷吗?”孟绍宇把伊楠身上裹着的薄毯又塞塞严实,然后使劲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揽紧,长臂兜到面前,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搓着,“要不咱进屋在沙发里猫着?”

  伊楠笑着摇了摇头,“好容易酸腐一回,哪能半途而废呢!”这么冷的天跑到阳台里来,美其名曰是看星星来的。

  孟绍宇假意牙齿打战,“行,我舍命陪“美人”了”,他是歪曲古诗的好手。

  伊楠紧靠在他身上,有一些嗟叹,看电视上不厌其烦地演绎星空下唯美的桥段,自己身入其中,却全然没有了美感,只是觉的冷。可见浪漫是不可故意而为的。

  “小孟,你有什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吗?”她喃喃地问。

  “当然有啊”。

  “说给我听听。”他答得极干脆。

  伊楠泄气,“你怎么这样,记性真差!”

  孟绍宇笑嘻嘻道:“都说是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了,还记住它干什么呢!这不自相矛盾嘛!”

  他揽着伊楠的手来回地轻轻摇晃,她觉得自己象置身于一座摇篮里,

  舒适轻盈,真希望以后的日子就只是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小孟”,她又叫他,“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这个……”他不敢瞎说,“我说不好,也许有吧。”

  她的脸在幽暗的光线里渐渐发白,孟绍宇一眼眸见。

  “其实所谓的报应,主要是对作恶者而言的,但很多人犯下的错误其实都市是无心之失,如果都要遭报应,那世上就没有几个快乐的人了。”

  伊楠想着他的话,良久在自言自语,“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快乐的人。”

  “伊楠。”孟结宇搂紧她,脸也随之牢牢贴在她的面颊上,只觉一片冰肌玉骨的寒凉,他温情脉脉地说“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我这辈子都能跟你一直走下去。“

  他的嗓音哑哑的,再没有了平时的那股子油劲儿,有显而易见的诚挚。伊楠没来由地感动,她很想说:“我也是。”却始终没说出口。

  于她而言,这简单的三个字不亚于一句承诺,一旦说出去了,就意味着不管前路有多险阻,他们都会相依相伴。

  然而,他对她的过去,真能坦然承受么?即使他能包容,对于不可知的未来,伊楠也毫无把握。

  如果她的前程光明美好,她会愿意与他携手并进,他的人如同他的生活一样,是阳光与欢乐的一部份。她无法想象,踏进黑暗中的孟绍宇将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震惊?或是嫌恶?

  她不愿意见识那令自己绝望的一幕,哪怕仅止于想象,与其如此,她宁愿就让他们之间的一切在最美好的一刻嘎然而止。

  只是,要怎样结束,她还没有想好,即使他们的结局仍是分离,此刻她也没有用去主动推开他予以自己的温暖。

  伊楠忽然抽了抽鼻子,竟有了一种苍凉的身世之感,她的快乐总是如此短暂,只因她曾经踏下去的那错误的一步。

  她为此付出过沉重的代价,然而,“报应”显然还没有完结。等在自己前方的会是什么?明天的自己究竟会在哪里?仍在人间,或已坠入地狱?她无从知晓。

  当人生到了只能靠祈祷改变命运的地步,她不知道所谓的“美好”究竟意义何在?

  她象一个绝望的勇士,每呼吸一次,都作好了最终的打算。

  相拥的两个身体逐渐有了暖意,温热让伊楠昏昏欲睡。她的脑子一整天都没闲着,此时已动转到了极限。

  孟绍宇的手臂有些酸麻,他动了一动,伊楠却并未象小猫那样立刻弓起腰来,他低下头去察看,才发觉她已睡着了。

  这是她第二次靠着自己睡着,即使在梦里,她仿佛也有很重的心事,眉心紧攒,象有解不开的死结纠缠在里面,如同她飘忽不定的心,拧成了一团乱麻,却始终不愿意想自己倾诉。

  他长久注视着她安静的睡态,无声地轻叹“伊楠,你还是不信任我。”

  伊楠在家里枯等了两天,既没有法律部的人来找她,也没有等来梁钟鸣的电话,她象与世隔绝一般,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意而未决的煎熬让她坐卧不安,几次想给梁钟鸣打电话

  ,又生生忍住,她不想给她压力,不断告诫自己,要相信他,给他时间。

  第三天傍晚,天刚擦黑,门突然被打开,伊楠在极度紧张中从沙发里惊跳起来,看到却是拖着行李箱原封不动的归来的敏妤。

  “我回来了。”敏妤梗着脖子冲她嚷了一句

  伊楠惊魂未定,眨巴着眼睛,有点摸不透状况,“你跟同事吵架啦?”

  “什么跟什么呀?”敏妤把箱子随地一搁,“某人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一顿,说得我一无是处的,什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只能回来向你赔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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