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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爷爷拉着伊楠的手冲到医院后院后门的一处亭台,这里背阴,几乎没什么人。

  “出什么事了,爷爷?”伊楠的声音有点发抖,她是第一次见爷爷冲自己发这么大火。

  爷爷立在一棵老槐树下,定了定火气,直愣愣地盯着伊楠问,“刚才来的这个,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伊楠心头“咚”地撞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爷爷一定是猜

  到了什么,可她怎么敢直言相告,硬着头皮道:“还是说过了嘛,他只是我老板,我们没……”

  “你还敢瞒着我!”爷爷朝她吼了一声,“他是你老板?他为什么那么好心借钱给你?啊?他要是真的好心,他为什么,

  为什么……搂着你?”

  伊楠脸色一下子煞白,赫然低头,不再敢去看爷爷,她知道,刚才在楼梯的那一幕爷爷给发现了。

  “小楠,”爷爷的嗓子颤抖地不像话,“你是不是为了……

  为了给你奶奶治病,才跟他……“他说不下去了,心口一阵阵地绞痛,面前的这个是他最心爱的孙女呃,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拖累了她。

  伊楠终于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爷爷,她看到了爷爷脸上的痛苦,却并未察觉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栗的面庞,她不忍看到爷爷如此失望自责的表情,急欲将事情掩盖过去。

  “爷爷,钱的确是梁先生借给我的,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我们是真心的,他从来没逼过我。”

  爷爷震愕地望着伊楠,她不擅长说谎,她脸上的表情没有

  一点掺假的迹象,他有点糊涂,顿了半晌才问:“他有老婆

  孩子了,是不是?你该不会是在横插一杆子吧?”

  伊楠象被凿子在心上狠狠凿了一下,刚才她刻意避开提到

  这个令她心痛的问题,可是爷爷却一针见血地问了出来,她能感到心里的血在汩汩地流出来,不仅因为这是事实。更重

  要的是她明白从来独善其身要强自尊的爷爷绝对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她缓缓地抬起脸来,目光闪烁,按耐住所有的痛楚对爷爷摇头,“不是,他对我也是真心的,将来他会对我好的……”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心如刀绞,她在向爷爷展示的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未来。

  爷爷的目光怔怔地停留在伊楠的脸上,心头的那阵绞痛正在加剧,他想,这个孩子是怎么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女是什么时候中了邪魔,而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小楠。”爷爷嘶哑地唤了她一声,“爷爷从小是怎么教你的?”

  伊楠浑身冰冷地杵在爷爷面前,用极低的声音回来一句,“

  做个好人。”

  “啪”的一声,闷而有力的掌掴在伊楠的脸上,她眼冒金星,捂着热辣辣的半边脸错愕地望着爷爷,他眼里闪烁的冰冷让她害怕和陌生。

  爷爷绝望地望着她,“你们两个如果直的理直气壮的,他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对别人撒谎说在开会?”他还待说下去,却因为激动引发一阵猛咳,面庞迅速涨得通红,伊楠惊惧地跨上前去,想要扶他一把,却被爷爷憎厌地推开。

  “小楠,你,你太……”爷爷的眼前突然模糊起来,脑子里象漩涡在不断地回旋,啸声刺耳。他使劲摇拨着脑袋,想要把眼里在的障碍物和恼人的纷扰甩掉。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女孩尖声细气的叫唤“姚伊楠,哎,可找着你们了。”

  伊楠没有扭头,她的全部担忧都还在犹豫身上,她看出了他的异样,却无能为力,只是绞尽脑汁想再为自己作些解释。

  然而越着急脑子就越耽于思考。

  直到护士上来拽住她的手,焦急地嚷道:“快跟我走,你奶奶出事了!”

  伊楠这才梦醒似的倏然地转过身,瞪着她,“她怎么了?”

  “哎呀,她不知怎么搞的从床上摔下来了,正在抢救呢,哎……姚大爷,你,你……”护士的声音从焦急一下子转为惊恐。

  爷爷没能控制住周身往上奔涌而去的血液,井喷霎那间在脑子里爆发,他的身子晃了一晃,终于铁塔一般轰然倒了下去,淋漓的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淌而出!

  伊楠听到护士的失声尖叫,赫然扭过头来,那一抹在爷爷嘴角的血腥和他紫涨的面庞象一幅最恐怖的画面永远定格在她脑海里!

  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坍塌,伊楠被砸得晕头转向,她张着嘴,眼前再次呈现没有色彩的苍白,她的世界就此崩溃……

  敏妤含着一口橙汁,瞪起双眼,迟迟没有咽下去,直到见伊楠又在将酒当白开水那样往嘴里

  灌,才咕咚一声吞掉了饮料,直起腰来上去抢杯子,“嗨,嗨,这是42度的威士忌呀,不是水,不带这样喝的。”

  伊楠已经灌下去了一半,揩了揩嘴角,并没觉得多辛辣,她心里原苦比这酒的滋味要浓烈的多。

  敏妤叹了口气,“当初我们只知道太婆婆开刀后伤口感染导致并发症才离开的,太公为了这事急得中了风,真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渊源。”

  伊楠低着头,默不作声,那沉积在心底又被搅起来的陈年旧痛并未因为她的宣泄而平息下去一点。

  “所以,”敏妤瞥了伊楠一眼,“你后来就跟姓梁的彻底分手了?”

  伊楠还是没吭声,她把手边还剩着一点的柠檬汁端起来,啜了一口,带着一点淡淡的清凉,仿佛可以洗刷伤口。

  可是,那些已经造成的伤痛,直的洗刷得了么?

  梁钟鸣赶到S市医院的时候,伊楠已经不吃不喝了两天,整个人象遽一株急枯萎中的栀子花,瘦弱而焦黄。

  伊楠的母亲正坐在床边喂她喝粥,“小楠,吃一点吧。”她把盛粥的勺子往伊楠嘴里塞,可是稍顷,粥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她母亲把碗勺往柜子上一扔,抱着她的身子就哭起来。

  梁钟鸣一步步走过去,立在她面前,可她的眼神没有焦点,头都没有动一下。伊楠的母亲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看到

  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站在身旁,愕然地起身,“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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