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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现在,她依然在六点时就开始数着时间,六点半端菜上桌,桌上至少有三个以上他爱吃的菜。

  他却不在。

  吃完饭,照旧沏一壶茶,烤一两样小点心,香味四处飘散。

  他还是不在。

  两个人突然变成一个人,除了想念,就是无所适从,和不知所措的迷茫。不知道周末该怎么打发,不知道高兴难过时该去跟谁说话,不知道空闲时应该做些什么事。只是在突然之间,生活就陷入了一团混乱,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看电影,不想去逛街,不想妆扮……原来的喜欢的事都变得不喜欢,原来觉得美味的东西都变得淡而无味,原来所向往的一切都变得意兴阑珊。

  只是在突然之间,变得不想笑,不想哭,不想说话……所有感知和情绪都没有了,痴痴傻傻,成天成天地坐在一处发呆。

  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曾经有过,不痛不痒,不悲不伤,被一种茫然无望的心情淹没,日子仿佛一下子灰暗得没有尽头。

  幸好还有童童。

  那一天下午,她自发呆中惊醒,童童快放学了。

  她一跳而起,窗外已开始飘起雪花,随手抓起一把伞,仓卒地冲出家门。到楼下,抢上了别人拦下的计程车,兵荒马乱地一路赶到学校,险险准时地接到童童。

  回家的路上,童童一反往常的调皮,很认真地说:“妈妈,辛苦你了。”

  她怔怔地看着儿子,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年纪的成熟。这一瞬间,又是一种熟悉的情绪冲撞着心口,既心酸又愧疚。她问自己,是这样么?以前是不是也因为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情绪之中,而疏忽了童童。

  她隐隐记得有那么个片断,林之洋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向客户报告她的新计划,承诺一定会修补以前那个失败的案例。她顿时从宽大柔软的椅子里惊跳而出,忙乱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如同一阵旋风席卷出会议室,转瞬间,已把张口结舌的同事和客户扔在大厦的20楼。

  却还是晚了,站在空寂的校园里,已见不着半个学生。

  拖着沉重的腿走到童童的班级,教室的门已经锁上了。颓然地靠着阑杆,眼前恍若闪过童童期待的脸,她替他整理好衣襟,吻了他的脸颊,“第一天上学,要好好地跟同学介绍自己,跟他们融洽地相处,把同学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知道吗?”

  童童乖巧地点头,回亲了她,“妈妈,放学一定要来接我哦。跟爸爸一起。”

  空荡的走廊上,仿佛又听到另一个冷漠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个字一个字低沉而有力地警告她,“如果你今天不守承诺,让童童失望,以后都不许你来接送他。”

  她转过身,阑干上的菊花吐着纤长的金丝,一粒又一粒眼泪接连滴进深褐色的花芯里,无声的漾开,渗透消失。

  “妈妈!”

  她回神,童童拽着她的衣袖,关切地望着她。

  怜惜地摸摸他的脸,这孩子的个性如他父亲一样,只要对他稍稍关心,他便会感激。

  自责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一把抱住童童,低声说道:“傻童童,妈妈哪里辛苦了?”

  “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要来接我,”童童小声地说,“其实学校有接送的车,我很想自己坐车回家,可是爸爸说我年纪太小。妈妈,等我长大了一点了,就让我自己坐车回家好不好?”

  江紫末偷偷把眼泪抹掉,才松开他,“等你长大再说。”

  童童撇了撇小嘴,不满地说:“爸爸好过份,为了工作把我们丢下,让妈妈一个人照顾我。”

  “不可以这样说爸爸,”江紫末柔声说道,“爸爸要赚钱养家,妈妈没有工作,理所当然地是要照顾你。”

  “我可管不着那么多。谁养家谁闲着都没关系。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应当由爸爸妈妈一起照顾的。”

  江紫末又是一怔。童童并不是真的在生父亲的气,从某方面来理解,他是在心疼她。

  这是不是代表,童童真正愿意跟她亲近了?愿意像对待爸爸一样地对待她了?

  “童童,妈妈是不是以前从没有接送过你?”她突然问。

  “不是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接我送我?”

  “我是说更早以前,就是妈妈住院以前。”

  童童默默地摇了下头。

  那时的她怎么就那么笨啊?他会那样警告自己,其实是要引起她的重视,并不是真的不许她接送,她竟然就傻到从此不敢再接送童童。

  是不敢。刚想起他那句警告时,她的心脏恐惧地收缩了一下。

  她很清楚的知道,那是一种不敢面对的怯懦。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从不拘泥的她会怯懦以对,想来无他,一定是积欠得太多,多得她已经不能平等地看待他。

  唉,原来自己以前那么不争气啊。

  江紫末想着,那时她也一定是像现在这样,明知自己已陷入某种情绪之中,不能自救,而他,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

  因为,他也不能让那个人活过来。

  她太了解自己对感情的依赖性,父亲离开她与母亲八年,她足足恨了他八年。半夜里会哭醒,因为梦见他回来了,仍是一家三口平凡而幸福地过活;醒来后,他仍在另一个家,关怀着另一个孩子。父亲曾经对她说:爸爸永远爱你,告诉我,怎样你才能觉得幸福?她冷漠地回答:除非你回家。

  他做不到。所以她的幸福永远缺了一半。

  自辉曾说她执念太深,一定要改,否则误人误己。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童童的头,嘴里低喃道:“要改,一定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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