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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目睹一切,童自辉心知要她来工作是妄想了,仍然跟她道歉,又向她解释准扬偶尔会情绪不稳。

  “他说杀我不是不可能,要死的人就有权力藐力别人的生命了么?”江紫末忿然问道。

  自辉当然要替朋友辩解,沉默了下,才低沉地说:“若他真是那样,早就可以杀人了,但他没有,甚至没有故意去伤害过谁。也就是言语上厉害——他这样经历的人,若到了这个时节还不能我行我素一些,难道要他憋屈着去死?”

  也许是他温和的语气里透出了悲悯,江紫末不那么愤怒了,表情也平静许多。

  “他需要发泄,”自辉又说,“可是不会伤害人,我了解他。否则我离他这么近,早死了百八十次了。在国外,也有人被吓到,这些人都害怕他,准扬不想被关在医院里,我才会带他回国。所以,你相信我说的,他没有危险性。”

  过后,江紫末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抱着膝盖沉思。

  院子里的机器声又轰轰呜呜地响起,童自辉瞥了一眼庭院,回过头,江紫末也朝那方向看,目光对上,一个怜悯,一个矛盾。

  江紫末临走时把资料留下了,“我先试着来几天,你最好也在。”

  自辉想过她答应是因为本身心地善良,抑或是她比一般人都勇敢,总之,这个结果让他感激紫末。

  “要加一倍薪水!”随后是这么一句,江紫末的脸凑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

  准扬一贯不爱跟生人接触,雇个人在这里转来转去他不会乐意,更不用提让他负担薪水支出了。

  童自辉那时的收入虽然也不算低,一月六千,也是咬牙答应的。

  那时,童自辉想到这里不觉微笑,22岁的江紫末初生牛犊,一路扬着大旗,烽烽火火地闯入260号,几天后了解到纪准扬也不过是个从不搭理她的病猫,便逐渐占山为王,连暴躁的准扬也对她束手无策。

  他没有告诉紫末这些事,她既然能记起别的,偏偏忘记了准扬,或许是长久以来,潜意识早代她选择了遗忘。

  他亦是作如此想,假如他们能重新认识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她见到准扬。

  再看向紫末,他的眼睛里浮现出许久未有的怜爱,情不自禁地轻按住她的发顶。

  他突然的触碰吓了紫末一跳,但对上他专注的凝视,虽然不明所以,心里却涌起了感动。也就任由他按着,任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像是皮肤上的毛孔一齐张开了,紧张刺激里冒出一丝兴奋的战栗。

  那手却突然拿开,规规矩矩地端放在桌上。

  气氛微妙而尴尬,江紫末伸手拿过他面前的酒,仓促地饮了半杯。

  “那时候你是个热心的人,”紫末说,“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也还是热心,”童自辉说。

  “你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她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童自辉从容地答道:“不久后死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紫末的心还是狠狠地撞了一下,但她以为这是同情自辉的原因。

  “是吗?”她惋惜道。

  “紫末,”他突然扭过头,“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一生所为之努力地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守住重要的人。无论你信与不信,即使有那么多变故,你依然是我看重的人。”

  江紫末愕然地望着他。

  “很晚了,睡吧。”

  他仓促离开。

  不久,传来门关上的声音,江紫末才如梦初醒。柜前的那一排小灯,依旧如许多双眼睛,幽幽暗暗地注视着她,仿佛把她心里的糟乱全都听进去了。

  chapter 13

  江紫末睡了一觉后,心里跟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了。没记起什么来,也没再跟童自辉闹不愉快。两个大人加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半大的傻孩子,日子过得也还算其乐融融。

  江美韵选了个周末来看女儿女婿,不巧童自辉仍在外忙公事,临走前对紫末说会回来吃晚饭。

  慈祥的外婆来了,严厉的爸爸走了,剩一个软弱可欺的妈妈,童童便把他所有的玩具搬到客厅,仅是父亲给他的汽车模型就占了客厅的半壁江山,再加上玩具枪炮,一色整齐的迷彩人偶,足够他激战一个下午。

  高高的天花板回荡着激昂的童声:“撤到对岸!摆脱追兵,炸桥!”

  “轰!”刚架起来的玩具桥倒塌,桥上车辆尽数滚落,唏哩哗啦!

  已被赶到卧室叙话的江氏母女又一次被打断了八卦,江紫末忿然起身,不顾母亲的阻挠冲进客厅,战争场面混乱狼籍,小战争犯童童像个巨人俯视着敌营,还手忙脚不住地给自己的营地放救护车,运送伤兵。

  “敌军将领”小惠趴在另一面,奋力抵着童童的头,也无法阻止她的城池一方一寸地被尽毁。

  江紫末见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童童,小声点!你影响到我跟外婆说话了。”

  “投降!”童童用威慑的气势命令小惠。

  “耍赖,明明是你输了!”小惠说。

  “投降!”

  “不!”

  “投降!”

  “死也不!”

  宁死不屈的小惠把童童的头又顶回去一分。

  像两只对峙的小兽,怒目而视,龇牙咧嘴,仿佛瞅准时机就扑上去咬对方一口。

  无人理会跳脚的江紫末,正要伸手去拎童童,江美韵却适时地出现,有外婆在,连童自辉都不敢随便动她的宝贝,更遑论身份“卑微”的江紫末。

  在母亲的瞪视下,江紫末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悻悻地又回到卧室去。

  “童童只怕他爸,一点都不怕我,”江紫末沮丧地坐在梳妆台前,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以前童童怕的是你,反而是他爸爸比较护着他。”

  “怎么会?”

  江美韵在卧榻上坐下,“现在说你也不会信,何况那时的我们。儿子天生是粘母亲的,你那时可让童童失望!”

  “我做了什么事?你和童自辉都那么爱责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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