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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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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之刚又跟德国人谈了一次。德国人虽然委婉,立场却很坚定。袁之刚脸上虽还保持着礼仪性的笑容,心里却失望至极。谈判将要结束,有的人都已经站起来了,米勒先生的助手,一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用蹩脚的汉语问:“市长先生,我们不明白,一个企业的并购活动,为什么要政府来安排呢?在我们德国,市长是不管这些事情的。” 袁之刚怔了一下,说:“这是由中国的国情决定的,也是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的特有现象。”心里却骂,日你妈,这是中国内政,你还想干涉? 那年轻人“哦”了一声,分明没听明白,却没有再问。 送走德国人,一行人又回到会议室。袁之刚表情阴郁,双手握成拳状,坐在谈判桌前不吭声。马千里紧挨着袁之刚坐着,看来心情极坏,沉着脸一言不发。 袁之刚把手伸向马千里:“有烟没得?” 马千里掏出烟,给他点上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会议室里的人就动起来,点烟的点烟,喝茶的喝茶。为在德国人面前保持形象,几个老烟枪实在是憋不住了,一会儿会议室里就烟雾缭绕。气氛这才活跃些,大家交头接耳,各自小声交换看法。 一支烟抽完,袁之刚轻咳了一声,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及时听到了,仿佛大家就在等他这么咳一声似的。袁之刚说:“和大家一样,我心里也不好受。这个项目到现在,已经谈了一年多,眼看就要成了,不想最后却出了纰漏。但这个项目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德国人也没完全死口,我们不能就此放弃,还要去谈,靠诚心、靠毅力、靠上河良好的投资环境去吸引他们,征服他们。关键时候,不要一味坚持,要懂得让步、懂得妥协。”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丁凤鸣一边做记录,一边抽空观察会场上的情况。会上的人都品出了袁之刚话里别样的含义。 “妥协也是谈判的一种方式,一种手段。”袁之刚继续说,“大家不要把妥协的意思理解偏了。经济发展史上的许多重大的协定、决议等,就是妥协的产物。大家对我国入世还记忆犹新吧?它也是一个相互妥协的产物。具体到上发厂与德国人的这个合作项目,只要厂子建在上河,就会为上河的经济注入强大的活力!在枝节上纠缠有什么用?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有什么用?!我们的同志,要敢于解放思想,敢闯敢干,不要像小脚女人一样前怕狼后怕虎,患得患失,缩手缩脚。这个项目还要谈!而且我敢肯定地说,这个项目还有希望。”袁之刚索性不再遮遮掩掩,把话挑明了。 众人为之一震。如此严厉公开的批评,尚不曾有过。 马千里想开口讲话,袁之刚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话锋一转,面似沉铁,说:“我很奇怪,上发厂的兼并案既未上报纸电视,也未在网上传播,德国人更不可能在这里潜伏一个经济间谍,他们怎么就晓得了?他们的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居然连机械厂的负债情况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这个告密的人是什么居心?这个人是谁?” 丁凤鸣心中大愕。袁之刚说这话肯定是一时冲动,作为一个市长,此话实在是有失身份,且几近无赖了。 果然,马千里再也忍不住,不客气地说:“袁市长,这话什么意思?” 袁之刚说:“马厂长,你不要多心,我是就事论事。” 马千里却不领情:“我郑重向市政府建议,请市公安局抽调精干力量成立一个专案组,查它个水落石出。先从上发厂查起,我保证上发厂的每个人都会积极配合!” 一些穿了统一黄背心、戴了安全帽的人在刘红红住过的空房里忙活,屋上的瓦已经下掉了,露出黑黑的檩子栓皮,裸露的墙壁丑陋肮脏。那些人从屋上下来,开始取窗户。铁锤一下一下敲击,墙壁就开始振动,灰尘一阵阵往下掉。有老鼠慌不择路,“嗖”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另外十几个穿了同样服装的人站在外面,似乎是在维持秩序。周围站着的上百人都是附近的居民,大家冷了脸默默地看着。 丁凤鸣挤进去,看见岳母娘披头散发,身上沾满了灰尘,嘴角还堆起了一团白沫。朴寡妇紧紧扶着她,两人有一声没一声地哭泣。丁凤鸣赶紧搬了椅子,搀着她们坐下。 岳母娘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晓得回来?”口气甚是不满。丁凤鸣又倒了一杯温开水,岳母娘抖抖索索地喝了,一口水呛着,猛烈地咳嗽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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