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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刚好被拆迁办的人听见,一把抓了,扭了要去派出所。

  邻人不忿,一面叫人去通知他的家人,一面与拆迁办的人讲理,说你凭什么抓他?

  拆迁办的人说,他妨碍拆迁!

  众人愕然,年长的恍然就记起了以前,惶然着说,这政策又要变了?又要整人了?

  人越聚越多,现在一丁点儿大的事都能惊动一大帮人。老人的几个儿女已经红了眼,摸了菜刀要拼命,口口声声要砍死狗日的。人们越发愤怒,鼓噪不已。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幸好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赶来,问了情况,把几个抓人的家伙当众臭骂了一顿,又给老人赔礼道歉,才把事情慢慢平息。

  丁凤鸣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几乎要流泪了。丁凤鸣觉得,发展经济是好的,改造旧城也是好事,也不赞成把虚无的问题拿来作为理由来臧否今天的经济发展,但发展就要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吗?为了一时的政绩就要强奸大多数人的意志吗?但除了悲哀,他什么也做不了。家里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岳母娘和小玉接连的叹息。

  但这时却有人率先搬了,而这人居然是刘红红!她和她男人一起,一趟趟把家具、纸箱等什物往走廊上搬。那男人由于长年累月足不出户,皮肤细嫩,脸色苍白,还发了福,像个干部。人们很快聚拢过来,默默地看着他们两口子,脸上鄙夷、愤怒、蔑视,什么表情都有。

  终于有人恨恨骂了一句:“叛徒!”

  这一下如打开了闸门,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喷涌而出,朝刘红红两口子砸去!

  此时正是傍晚。冬天天黑得早,暮色逐渐浓了起来。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外墙上摇摇晃晃,长长短短的影子就摇摆不定。天气仍然冷,人们心里更冷。两人眼中噙满了泪,一言不发,一趟一趟搬运家什。

  丁凤鸣心里悲凉不已。他们将栖身何处?今晚有一张属于他们的床吗?是多大的压力,才使他们舍弃家,非得要漏夜出走?他在黑暗处举袖拭泪,却发现岳母娘也在放肆大骂,而且骂得特别难听,“婊子”、“骚货”之类的词语不绝于耳。小玉虽未骂人,也冷冷地一脸不屑。

  他愕然不解。两家人虽然交往不多,却也从未撕破过脸皮,尤其见了刘红红的丈夫,岳母娘多少念及往日的情分,也还客客气气,何以今日如此大动干戈?他听不下去,就示意小玉把岳母娘劝回家去。

  小玉白了他一眼,并不理睬。

  这时张扯腿骂不止瘾,朝一个纸箱狠狠踢了一脚。纸箱里一阵乱响,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那男人直起腰来,狠狠瞪着张扯腿,说:“你干什么?”

  张扯腿看都不看他,说:“我不跟你说,我跟刘红红说。”

  丁凤鸣再也忍不住,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帮助把踢翻的纸箱扶正,大声说:“你们想干什么?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你们还要欺负他们吗?”

  张扯腿一怔,想不到出来一个打抱不平的,而且这人竟然还是丁凤鸣。张扯腿不愿失了威风,说:“说好了都不搬的,他们却要做叛徒,不骂他们骂谁?”

  丁凤鸣说:“谁愿意搬?谁都不愿意搬。这么冷的天,他们连夜搬了,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苦苦相逼?”

  张扯腿一时语塞。

  人群中就有人说:“你为什么帮她?莫不是有一腿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恶意的哄笑。

  丁凤鸣气极,切齿道:“你站出来说!”

  那个声音说:“我站出来你敢咬我的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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