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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飘云对着冻红的小手呵着气,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习惯性的把她搂在怀里。飘云下意识地挣了挣,却被抱得更紧。

  脸贴在寒城的胸口上,隔着棉衣,听到一颗受伤的心脏疲惫的跳动着,听到那颗心用悲伤的声音对她说,不要走,不要走……

  我和你在时空的这一点相遇,能不能把所有的美丽延续下去?

  要坚持,我爱你。不容易,不离不弃。

  多珍惜,只怕终于会过去。

  但愿这不是一个奇迹……

  忧伤的歌声犹如明灭起伏的潮汐,寒城在浊浪排空的间歇对她说:“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你明明答应过的…”

  寒城没有哭,飘云却哭了。因为无言以对,所以痛彻心扉。

  飘云闭上眼睛,记忆是船,载满悲伤,长了翅膀,寻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他们一起吃过的食物,看过的电影,说过的故事。想起了他们心酸的玩笑,甜蜜的亲吻,温暖的拥抱。

  想起了他们一起畅想的未来。

  想起了他们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对她这么的好,她怎么忍心负他?

  两难,两难,抉择的人最难。

  “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还是要说的,她不想委屈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这一刻寒城终于明白,原来疼痛不是疼痛的目的,而是等待疼痛的过程。

  最残忍的话,从最爱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寒城托起飘云的下巴,声音是轻的,像天上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飘落,柔软而无情:“你爱他?可是他伤害过你。他用暴力强迫你跟他做爱,让你哭,让你疼,让你流血。你被他逼得几乎走投无路。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你都忘记了吗?”

  寒城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带着某种居心的。他了解她,所以知道她伤口的位置,知道该往哪里撒盐,撒多少才会让她疼,才会让她害怕,让她放弃。

  飘云的身子颤抖着,天太冷了。她一向怕冷,所以对温暖的火焰总是抱着飞蛾般的热情。

  然而这次,他错了。

  “寒城,记得我对你说过,不要拿仇恨当堕落的借口和追求的目的,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宽恕。”

  飘云摇摇头,看着他悲伤的有些残忍的眼睛:“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忘。没错,他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可是他是谁?他是那孩子的父亲。我的痛,你看得到。他的痛,谁知道?那天他跪在雪地上,眼睛看不见还在磕头。那样的一个人,被人豁开了肚子也没服过软,却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你知道他当时说些什么吗?”

  寒城只是看着她,没说话,飘云含泪笑了笑:“他说,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我送回你身边去。可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我宁愿自己死掉,宁愿一辈子不见你,也不要他这么委屈自己。别问为什么?爱一个人没有道理。”

  寒城感觉自己好像笑了一下,的确是笑了一下,绝望中的微笑,比哭更绝望。

  “知道吗?我们当初在一起,其实是因为你。我不想让他伤害你,所以委曲求全。我一直以为事实是这样,可是我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个可笑的借口。真正爱一个人,绝对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离开他,即使那个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所以……”

  飘云轻轻拥着他的身体,流着泪水,判了他的死刑。

  “对不起,我以为我很爱你,可是,我还不够爱你。”

  寒城笑着,用衣袖擦掉飘云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飘云,让我死吧。”

  第五十九章

  天佑,我送的礼物还中意吗?

  龙天佑突然感到心慌,肋骨下边第五条神经疼的厉害。向外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乌云密布,整个城市白雪皑皑,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龙天佑觉得今天的雪尤其的白,森冷森冷的,有些恐怖。

  雪厚重,路很滑。所有的车辆都成了裹小脚的老太太,跟在前车的屁股后面,挪着小碎步,亦步亦趋。

  安全驾驶,珍爱生命。反正广告上是这么说的。

  也有胆子大的司机,速度不减,横冲直撞,仿佛急着跟上帝见面。这样的天气,往往是交通意外的高发期。

  正想着,隔着玻璃就瞧见对面马路上一辆加长的货车打了滑,醉汉似的冲到路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雪太大,看不清楚。

  只见那人没躲,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想不开。旁边好像还站着一个人,一直拉着那人的手,或许是一对情侣,这么情深义重。

  惊天动地的刹车!

  货车在雪地上蹭出五米远。那两个人也跟着蹭出五米远,血肉横飞。女人的半截身子被碾碎在车轮下,像被砸烂的核桃,惨不忍睹。男人趴在地上,身子是完整的,只是,头没了。

  雪地上一条五米长的血线,车轮粘着一些红的发黑的东西,好像是磨碎的脑壳和肉末。

  有人尖叫,有人围观,有人呕吐。不一会,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把奄奄一息的女人抬上车。剩下的人,等警察处理完现场,把地上的残肢断臂收拾收拾,直接送太平间。

  龙天佑看得一阵心寒,有种莫名的恐慌。

  “哥怎么了?”兄弟们都喝高了,都变猴子了,只有宗泽勉强还算清醒。

  “车祸,死人了好像。”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飘云怎么还不打电话给他,这散伙饭吃的也太慢了吧。

  “是吗?我瞧瞧。”宗泽向外看了看,正好看到穿着白制服的工作人员拎着黑色的袋子往车里送,袋子下面还在滴血,紫黑色的浓血。车子上用红字写着“第二人民医院”,还有急诊室的电话号码。

  “真够惨的。来,哥,咱俩接着喝。”

  龙天佑摇摇头:“不,我想回家。”飘云会在家里等他吧?

  正想着,电话响了。龙天佑楞了一下,接起来。

  老爷子矍铄的笑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响亮的有些刺耳。

  “天佑,我送的礼物还中意吗?”

  龙天佑看了看放在玻璃盒子里那只一斤重的小金鼠,淡道:“舅舅,您太客气了,我代三子谢谢您。”

  “呵呵,没事,兄弟们辛苦,应该的。天佑,明天回来吃饭吧。我叫他们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烤全羊,新杀的小羊羔,刚刚喂好料。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一口气能吃半只,真把我给吓坏了。当时我就跟你爸爸说,想这孩子长大一定有出息,这么小就能气吞山河了。唉,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啊。”

  龙天佑多少有些内疚,说实话,隋家一向待他不薄。

  “舅舅,隋洋他……”

  “我听说了,天佑,没事,我已经劝过他了。自家兄弟,有什么弯转不过来。尽管回来,有什么事,你们兄弟当面说清楚就是了。”

  “好,舅舅,我明天就回去。”

  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要短兵相接,索性坦然以对。

  自家人?如果没有这三个字,一切都很简单。有了这三个字,四周都是栅栏。

  你能对自家人逞勇斗狠吗?你能跟自家人快意恩仇吗?你能对着自己的恩人磨刀霍霍吗?

  要是你,你也做不出来。

  何况是龙天佑,重情重义、铁汉柔情的龙天佑,飘云喜欢的龙天佑。

  他做不出来。

  “老爷子?”宗泽向来善于察言观色。

  龙天佑点点头,又看了看手表,这丫头,难道真的吃了回头草,高兴的不愿意回家了?童飘云,你敢!

  “哥,有什么打算?”

  龙天佑笑笑:“还能怎么样?把这几年赚得跟兄弟们分分,然后带着我的女人,找个风景好气候好的江南小镇,结婚生孩子去。做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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