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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次黄湾仿佛没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而且半句抱怨都没有,他的注意力被面前的画彻底吸引住了。

  丁依楠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墙上的画,说:“《命运,你能抓住吗》,名字倒是有意思,但我看,很平常。”

  “不,”黄湾解说,“这幅画要细看的。你看那双手,完全是活的,每一寸皮肤的颜色都不一样,完美地把光泽都展现出来了。画里的寓意也让人赞赏。”

  经此一提,丁依楠方才认真观摩这幅画,慢慢看出些意思来,

  两人低声闲聊,回头才发现,身边已被几个外国人团团围住,他们对这幅画指指点点,说着他们完全不懂的语言。那几个人偏偏还高大无比,在展壁前一挤,像山一样挡住了光线。因为已经看完了画,又本着“照顾外国友人”的原则,两人对视一眼,很快退到一旁,欣赏起别的作品。

  与他们的悠闲相比,薛苑则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跟同事交接完毕,打算回办公区吃饭时,却被另一位同事何韵棠在半途截下。

  薛苑诧异地问何韵棠:“怎么了?”

  何韵棠焦头烂额,就差跳脚了,她伸手往展览厅的隔间一指,那里人头攒动,那几个外国人声音也比别的地方高出一倍,实在让人侧目。何韵棠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实在没办法了,这几个法国人非指责《命运,你能抓住吗》那幅画剽窃,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说我的英文他们听不明白。我请他们去后面的办公室慢慢解释,他们却死活不肯走,说非要看到这幅画被撤下来才肯罢休。我早上看到你跟外国人打交道很厉害,英语流利得很,你比我能说会道,帮我顶一下,我马上去找张总过来。”

  薛苑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看了眼隔间里几个高大的身影,略一斟酌后拍拍何韵棠的肩膀,“好,你去叫张总,如果她没空,就去找萧秘书。这里暂时让我处理。”

  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无论如何来者是客,面子功夫不做也得做。薛苑揉一揉脸,露出甜美的笑容,从容大方地走过去,拨开人群,看准了领头人,欠身后熟练地用英语招呼:“中午好,刚刚我从同事那里大致听说了这件事情,但还是不太了解更清楚的情况,可否请您再把情况跟我说一遍?”

  为首的法国男子比薛苑足足高出一个头,说话声若洪钟,“这幅画无论从创意还是色彩上,都在剽窃我国画家杜沙的《祷告中的双手》。这是十分卑劣的强盗行为,我希望你们能把这幅画取下来。”

  他说话时手足并用,肢体语言十分夸张,加上音调很高,吸引了不少参观者的视线。人群渐渐围拢,四周奇特地安静下来。

  薛苑觉得头痛,但依然笑容可掬,“或许您说得有道理,但您能出示证据给我吗?您知道,我们不能听信您的一面之词。例如,拿出《祷告中的双手》这幅画,我们可以对比看看,初步下一个结论。”

  “你这完全是强词夺理!我现在根本不可能找到《祷告中的双手》这幅画!你们把这样一幅剽窃作品挂在墙上,是恶意纵容这种行为发生!性质更加恶劣了!”

  “先生,这不是恶意纵容,”薛苑耐心解释,“判断一幅画是不是剽窃,不是您或者我说了算的,业内自然有评判的方法,法律里也有相关的规定。作品构图、表现形式等因素都是判断标准,如果仅仅凭着两幅画在外观的相似就说明是剽窃,那并不是科学的做法。”

  那名法国人睁大眼睛,额头青筋暴露,“可这幅画明明就和《祷告中的双手》一样!杜沙是我国著名的画家,个人风格非常明显!我一眼就能看出墙上这幅画的风格和杜沙的风格一模一样!”

  薛苑正待进一步解释,另外两名法国人撇了撇嘴,低声用法语交谈起来。薛苑眉头一紧,改用法语的同时声音提高了八度,“请注意你们的措辞!如果我没有听错,你们刚刚说的是‘中国人只会剽窃’这句话。在证据尚不明确的情况下,怎么能以为在场没人听得懂法语就随意栽赃嫁祸?我原以为法国是一个浪漫的国家,是一个尊重和热爱艺术的国家,可是你们的表现让在场包括我在内的中国人都深感失望。”

  忽然听到这么流利的法语,几个法国人明显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几乎忘了还嘴。

  薛苑一口气说完,然后环顾人群,发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他们四周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其中尚有不少外国人也过来观战,薛苑随即改用了英文。

  “你们站的地方是中国的地方,这次艺术展览会也是中国人办的,请相信,我们对艺术的热情比你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里展出的每一幅作品我们都经过了严密的审查。我记得你们刚刚说很了解杜沙,那就更应该清楚两幅画细节处的差别,可依我看,你们对杜沙的原画并不太清楚。不过恰好我知道原画的模样。”她顿了顿,转身面对所有参观者,又指着墙上的画,“我们这幅《命运,你能抓住吗》和《祷告中的双手》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第一,《祷告》那幅画中,是双手五指并拢,掌心合十;而《命运,你能抓住吗》这幅画,双手抱握成拳。第二,《祷告》那幅画中,停在双手前的物体是圣母像;而《命运,你能抓住吗》中,则是一把钥匙。第三,背影相差甚远。《祷告》的背景,是灰蒙蒙一片;《命运,你能抓住吗》的背景则是一栋中国传统的房屋,房屋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有许多深刻的含义。这些还只是最显而易见的差别,至于构图上色以及双手和钥匙在图画中的位置也相差很多。这些差别,让这两张绘画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她顿了顿,看向那群骄横的法国人,“你们回国后可以去找原画对比一下,因为这幅画在中国并不出名,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对比之后你们就会很清楚,我刚刚说的有没有任何一点儿失误。如果你们热爱美术,如果你们尊重这些绘画作品,那么你们更应该尊重创造这些作品的画家。艺术家的灵感有时候会重合,以致创造出相似的作品,但这两幅,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它们是截然不同的两幅画。因此我们拒绝把这幅作品从展示区撤走。如果你们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们会尊重你们的意见,但是在那之前,希望看到法官的判决书。”

  一番话结束,全场顿时静了下来。过了几秒,忽然有掌声从场内的某一点爆发起来,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扩散到了全场。薛苑再次向那几个法国人微微欠一欠身,也不再说话,只打量着他们。

  这种情况下,脸皮再厚的人恐怕也待不住了,看到那几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薛苑才用视线寻找方才掌声的发源地,然后看到人群中正在鼓掌的丁依楠和黄湾,还有那么多不认识的面孔。她心头一热,就像是在黑夜中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明亮的城市,那是她的依靠和支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丁依楠激动得跟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冲上来抓着薛苑的手臂使劲摇,“小苑你真是太帅了!帅到你这个地步真是没天理了!虽然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看到看那几个外国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跟斗败的鸡一样,就觉得解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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