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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18. 第二条死去的鱼

  周日晚上,唐沁甜的烧才慢慢退了下去,人也黑瘦了一圈。

  夏予非一天一夜没睡,早已在沙发上鼾声连天。

  唐沁甜起床了,开始感觉饿,熬了一点稀饭,味如嚼蜡地吃了几勺,把剩下的用碗盛出来放冰箱里,并没有叫醒夏予非。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了。幸亏有这场来得及时的病,他清醒时她昏睡,她清醒时,他昏睡。要怎么面对呢?不承认吗?分手吗?……分手吗?好像整个心脏也随着高烧蒸发,她空着胸腔无法呼吸,就要失去夏予非的恐惧像个越来越大的黑洞,一点点吞噬她的躯体。

  予非早已是她的生活她的习惯了。吃饭时,她不吃的东西,他吃;睡觉时,他的手总是拉着她的手;一块出门,要她走在他的影子里面,以免晒伤;点菜点的全是她爱吃的,甚至他自己爱吃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起去黄山看日出,她冻得嘴唇发黑,没有任何取暖措施,他捧着她的脚塞到胸前毛衣里;第一次在他家留宿,第二天约见时,他的无名指上自始至终用一根长长的头发缠成戒指,那是她掉在他床上的……

  爱情不是树,一抱一整根,爱情是水,可以分流。再说树也都会分杈。再也无法入睡的夜晚,死亡一样长。沁甜听着予非的鼾声,自己的呼吸,她突然看到心灵深处,属于夏予非的那根枝丫。

  这样一直迷迷糊糊到清晨,她听见他起床了,他穿衣服他刷牙,他整理东西,他开门关门,甚至还在床边站了几秒,摸摸她的额头的确不烧了才提上包出去。

  确认他走了,门锁上了,她才敢睁开眼睛坐起来。

  桌上没有了他的电脑包,鞋架上没有了他的鞋,冰箱里的稀饭吃了一半。唐沁甜抱着枕头,审视着夏予非的痕迹,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

  鱼缸里,饿了两天的三更和灯红看到沁甜,更加急切地游来游去,半夜肚皮朝天浮在水面--它死了。

  唐沁甜在家躺了三天,星期四才去上班。肖文静走后,天相有了一些变化,尹倩、财务的出纳小刘等全都被炒,肖文静点名要照顾的十个业务经理全都受到了专职审查。不过唐沁甜没有心思过问这些事,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整天都没有一点力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沁甜还是没有胃口。办公室里弥漫着的油腻的盒饭味让她作呕,于是她一个人慢慢走了出去,走过长长的过道,来到那个漂亮的观光楼梯。对面的公园风景很好,唐沁甜找了块看起来干净点的台阶,扶着栏杆坐了下来。

  所有的这些天里,MSN、QQ都开着,可是夏予非一直都没有上线,也没有电话,没有短消息!如果不是有其他人的电话打进来,唐沁甜早就冲到电信局查是不是自己的手机欠费了。可是,没有欠费!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按错了,将予非的号码屏蔽掉了。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手机没有出故障,一切都没有问题,只是夏予非不愿理她了。也许,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想起那次她来例假,肚子疼得直冒冷汗,予非抱着她心疼地说:"要是我能替你疼就好了!"他当然没法替她疼,可是看着抱着热水袋,在床上蜷成一只虾的她,他坐立不安进进出出,比疼在自己身上还难受;那次广州红色暴雨警告,天都下黑了,她被困在公共汽车站牌下,他撑着不起作用的雨伞,几乎是游着去接她;为了教她学溜冰,在楼下广场上扶着她差不多跑了一千公里……这样一个男人,真的比不上那七盒巧克力吗?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呀……

  正发着呆,只听"咚"的一声,下一层防火通道的门开了,有脚步声上来。唐沁甜忙低下头去,把脸埋在膝盖间。这楼梯风景好,又通风,每天早上总有大批人马放弃电梯,爬楼锻炼身体;也常有男职员把它当吸烟区聚到这里来聊天。她不想别人看见她苍白的脸和多浓的口红都无法遮住的黑嘴唇。

  脚步声快捷地往上走来,走到唐沁甜身边的时候,停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竟然是陈优!唐沁甜一下站了起来,马上又转过脸去:为什么总是在这么难看的时候遇见他?

  陈优身上还穿着做实验时的白大褂,戴上了平时不常戴的无边眼镜,更添几分书卷味。他手里拿着一个装满绿色液体的烧杯。

  "你生病了。"他说。声音很低,但很温暖。

  "是啊。发烧。"唐沁甜忙解释,"所以……"

  "是不是没吃饭?"陈优问。

  "不想吃。"

  "至少也要喝点粥。恢复期要注意营养。"陈优拉下右手的手套,飞快地在她额头上掠了一下,"还有点点烧。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工作狂啊。赶紧请假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的,我已经好多了。"

  "那也不能坐地上呀。"陈优说着转身走了。楼梯的门跟在他身后"咔嗒"一声关上了。

  唐沁甜又坐下身去。她不想再请假了,不想无所事事地坐在家里,脑子里全是要面对予非的尴尬,满屋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上着班有点事混着,可以不用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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