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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过了一会儿,陈妈妈又问:“好好,别嫌我这老婆子多嘴,你们到底是真结婚了吗?”

  苏亦好赶紧说:“妈,您别多想,我们是领了证的,政府承认的。”

  “然子小时候就有主见,上哪个大学、读哪个专业,甚至后来出国都是自己拿主意,我们也习惯了。结婚这档子事可真突然,我和他爸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看着既像真又像假。”苏亦好心虚,姜果然是老的辣。

  “我平日不怎么去然子家,那天要不是我们老年合唱队去那边比赛,我也不会去。还是他爸先发现你的东西,我当时都傻了,之前然子一点儿都没提过。”苏亦好低了头。“我们都是老一辈人,不对家里说而随便和女人生活在一起,无论孩子多大,我们都觉得这样是乱来。他不小了,我虽然一直盼他结婚,可也不能这样啊!我当时又惊又气,生怕他上了哪个女人的当。我当时还说,是不是然子做错了事,不得不娶人家姑娘?可第二天看着也不像,看然子不像不愿意,看你们两个人也挺好。可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分床?”

  苏亦好有些狼狈,心里想,陈明然,你快来对付你妈吧,我招架不住了。她只好垂头默不作声地按摩。

  “我后来问过然子,他说他晚上干活干得晚,你睡不着,是真的吗?”

  “啊。是,就是这样的。”

  “好好,这可不好,夫妻还是得同床睡,你靠着他,他靠着你,要不,心里没着落。好好,你别拿我当婆婆,你们,不是那个不大好吧?”老太太认真地问。

  苏亦好真想钻进床底下去,她极其勉强地说:“妈,您想哪儿去了。”

  陈妈妈拍拍她的手,“好好,我和他爸都觉得你不错,人实在,对我们也好,出差一回来就过来看我。我就然子一个儿子,拿你也不当媳妇隔着瞒着的,要是然子欺负你了,你千万要告诉我。他其实不坏,就是笨,有时心里有话爱憋着不说。”

  苏亦好觉得自己快要无地自容了。

  “妈,没有,我和他没什么,您别想多了。”

  “唉,你们年轻人啊,不知道在想什么。相当初,我和他爸呀吵过,也打过,可从来没像你们这么隔着什么,也没心事,生一顿气就完了。”

  苏亦好赶紧顺着把话题转开,“妈,您和我爸还吵架呀。”

  “吵,怎么不吵?我们那个时候啊,什么都讲革命,连结个婚都要先背一段毛主席语录,我和然子他爸当时背的是‘下定决心,不怕艰辛,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现在想,两个人过日子就是这么回事,什么碟呀碗呀都得碰一起。当时又穷,如果不下定决心,这日子就没法儿过。好在那时候的人没什么三心二意,电视上老演这个不幸福那个离婚的,可我觉得平民百姓的哪有那么多事儿。”

  这个话题又转了回来,苏亦好只好说:“妈说的是。不过说了这半天您累了吗?要不您歇着?”

  陈妈妈倚在床头,“没事儿,现在精神好一些了,今天咱俩聊聊,人老了,有时爱絮叨些过去的事,热别是和小辈儿絮叨,嘿,觉得这日子像从眼前过去了似的。我一辈子都觉得我和你爸不合适。我是城里的,高中毕业,要不是赶上文革我就上大学了,我喜欢读书。我们家成分不好,我爷爷被划成小资本家。那个年代,什么都讲成分,我爸受不住死了。我到三十岁还没结婚,我妈是胃癌,在病床上躺着就是不闭眼,我知道,她是等着我找人家。我一个远房的姨实在看不过去,就把他介绍给我。他初中毕业,家里是农村的,兄弟姐妹一大堆。第一次见面他穿了件蓝布的工作服,油迹斑斑,一看就知道很多日子没洗了,灰头土脸的,不过就是成分好。我姨说,娟儿——我小名儿叫娟儿——你认了吧,谁让咱成分不好呢。我一宿没合眼,第二天就和他登了记,我妈这才断了气,临走都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我知道她是不放心……”陈妈妈眼里流出了眼泪,苏亦好赶紧递了张面纸,自己也揩了揩眼睛。

  “妈,您以后再说吧,这么激动不好。”苏亦好住了手,给陈妈妈削了个苹果。陈妈妈接过来咬了几口,又慢慢说:“我也是个要强的人,想嫁个好人家,所以老觉得嫁了他委屈。他人长得不出众,文化也比我低,他们家的一些想法、习气我更受不了。这嫁人哪里嫁的是人啊,虽然是和他过,可怎么也不能和他们没联系呀。为了这个婆家,我没少怄气。我一辈子不爱说人坏话,但然子他奶奶着实伤了我的心。那时已经是文革后期,工厂陆续开工,然子他爸在城里当技工,每月都往家里交钱。可到我们结婚,他奶奶一分钱都没给我们。我妈刚下葬,住院的钱都是借来的,还等着还呢。我们租个小破平房,还是南房,冬天也舍不得生炉子。穷呀,什么事都得自己干,我怀第一个孩子就是拉白菜扭着了才没了的,那时连哭都没心思,日子压得比天低,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个?我糊纸盒子,天天糊,什么想法儿、念头都在一个个的纸盒子中美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是不容易。”

  老太太望着窗外,面色很平静,眼神里也透着安定。

  “然子他爸一辈子都是‘堂堂男子汉’,家里的事向来指望不上他,连句暖人心的话都不会说。生然子时,正赶上他厂里上新生产项目,天天加班——然子就像他——半夜肚子疼,自己锁上门拿了手电筒走着去了医院。那时候的医院也不像现在,条件很差,人的态度更差,什么都要自己跑,好不容易办好了手续却不见医生来,我那时疼得直哭,躺在手术台上喊妈,喊她来把我带走,好像过日子受的苦、嫁给他的委屈都在那时候一起疼了起来。唉,现在想想心里还不好受。”陈妈妈擦了擦眼睛。

  “也不知哭了多久,医生来了,冲我吼了一嗓子,‘哭什么哭?哪个女的不生孩子?一辈辈的人不都这么来的吗?’哎,他吼了这一下,我还真不哭了,是,哭什么?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吗?然子落地时东边儿刚泛白,日头还没出来,我躺在床上对着天边那点儿白,看看旁边的小孩子,心里安安静静的,明然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哟,您起的呀,我还以为是我爸起的呢。”苏亦好手不闲着,嘴上接了句话。

  “他?”陈妈妈撇撇嘴,“他没文化,还忙。下午他才来,两手的油污,抱着他儿子嘴咧得跟什么似的,就是不知道问我怎么样,你说气人不气人!”陈妈妈瞪着眼睛,一副认真的表情,似是返老还童。

  苏亦好笑了。陈妈妈继续讲:“我那婆婆来伺候了十天月子就说家里有事走了,然子他爸厂里又有事,也不回来。那时候还什么月子不月子,只能自己做饭,自己照顾孩子。有一次,我实在累得受不住就和他爸吵,我对着他数落他妈,说她不管我们,他爸居然说出一句‘她的事你别和我说’,我当时又气又伤心,你是我丈夫,我不说给你听我说给谁听?气得我呀,那时候真是死的心都有。很多年后,然子都长大了,我才想,他那么说实际也是有点儿生他妈的气,就是不会说话。”

  “当时您没想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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