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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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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烟在她嘴角颤动,她深深地将烟吸到肺中再悠悠吐出,“樊玲,在你的这些男人中,丁立伟算不算唯一一个有资格对你说,至死不渝的?” “收起你的恶毒,你别忘了你是他的……妻子!” 高敏微微仰起头,我能感觉到她的恨意,这种浓烈的恨意,几乎令她无法控制。 她按灭手中燃尽的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再点起,细长的烟在红色的火苗中颤动着,咬住烟的嘴唇也在震颤,这燃烧的香烟仿佛成了她一个支点,支撑着她不至于垮掉。 “妻子……你知道为什么你是第一个被通知到医院的吗?因为丁立伟掉下来后,唯一说过的一句话是,‘樊玲,我要回家。’这个盒子里是他留给你的东西。”高敏决绝地推过来。 盒子里放着一把钥匙,一张揉成了一团的纸,一个存折。 “这把钥匙是你们曾经的新房,他买回来了,用他自己的钱,他很拼命,再小的工程都接,出事的那天他去林东工地,一个不到十万的工程。” 高敏的脸微仰,她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乳白的烟雾围裹上来,刺入人的眼睛。 “他挣的大部分钱都存在这个存折里了,密码是你的生日,至于这张纸并不是他留的,是我从垃圾桶里拣的,不过,我想也许你会有兴趣看一看。” 金属的光泽冷得发涩,三生远,朱弦绝。 我啪地阖上盒子,这声闷响,听上去像是悲凉的哭泣。 “高敏,为什么你恨我恨到这种地步?第一次你见我,夺走我的幸福;第二次你见我,竟想用一把钥匙来绝我一世的幸福。” 高敏笑了起来,笑得细碎而急促,这种笑声像一把刀直接从心底里剌出来的,她哼着黄梅小调:“绝你幸福的不是我,龙腾总裁名宇阳!” 声音过处,眼前有什么东西像烟花般爆炸开来。 她的声音冷而腻,像毒蛇的引信一般扑过来,“是他用水源污染事件来威胁高家,逼我去接近立伟,一直以来我和他都是最配的,他是最适合我的男人,是我想去爱的男人,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只有你!你有没有到他的公司去看过?那里锁着一间屋子,那是为你而装修的。梁安亿的闲、净、醉,你还记得吗?你在大学里曾经说过的,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间他装修的屋子,那间房里,全是你,你所有喜欢的一切他都收藏在那里。他一直都在看你,他为了你和家里闹翻留在本市,他甚至为了你放弃仕途进入广告界,他爱你,爱得无以自拨!” 她说的话太过晦涩难懂,一旦倾听,便会直沉入她所缔造的黑色地狱! “因为你,我被我想爱的人一手推进地狱,好,那我就嫁给立伟,我也要看着你进地狱,大家都生不如死,都坠进地狱里,那才刚刚好!他布下局,以为毁了你和立伟的幸福,他就可以得到你,可你太倔强,不抛弃不放弃,哈哈,你又把柏铭涛拖下了水!樊玲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是那种只要摔倒总会有一只手来接着你的幸运儿!” “你以为一个工人可以取到我们的水源?你以为这样的绝密是一个小记者能够查到的,李伦没有相关人士的默许,他敢破坏行规拿着吴晓母子的性命冒险来告诉你盗版事件的真相?那都是宇阳,他要你违背原则,他要你逾越新闻人的底线与柏铭涛决裂!你知道丁立伟为什么会死吗,因为听到你……” 高敏的脸扭曲得变形,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一字字地说道: “他痛不欲生,他跑到宇阳的面前去求他,他对他说——爱你就不要再伤害你!他痛得神智不清,痛得精神恍惚,所以他才会从架子上掉下来。你知道为什么会娶我吗?因为宇阳要他选,选他背叛还是你背叛,被背叛断人肠,背叛者是不是早已断肠。你知道他在新婚之夜对我说什么?他说他爱你,他说爱一个人,除了希望能永远和她在一起,更希望她健康、快乐、平安,不受任何伤害,为此他哪怕是坠入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也要让你可以继续生活在阳光中,活得坦荡而光明,享受生命获得幸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算不再被你所爱,就算会被你渐渐遗忘,他也此生无憾。他爱你,至死不渝。” 樊玲,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是当你在天堂塌陷后,你坠入地狱,你发现连地狱都消失了。 “宇阳这一生什么都拥有,一切都在他手中,偏偏他人不在意,他今生唯一在意的,他争不到,可是越争不到越珍贵,越求不得越要求。宇阳到B市把柏铭涛告到了老头子那里,他还举报柏铭涛,他要让柏铭涛再也无法在此立足,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你翻身的余地,他布下天罗地网,他势必要把你罗入网中,樊玲,你无处可逃!” “当日宇阳要挟你去接近立伟,那么恨那么屈辱你都不敢向我揭露真相,还有《精仕》事件,在那时我以为你是为了让我和他更势同水火。但是今天我明白了,不是,你是为了制造契机,我和他和解的契机,这和今天你来告诉我真相的原因是同一个。”我残忍地看着她,“你爱上立伟了。所以你宁愿承受宇阳的报复,哪怕让高氏陷入绝境也要让我和他玉石俱焚!” 她嘴角的烟一直在抖,她大口大口地吸着,连气都喘不上来,她全身都在颤抖,她一把拿下燃烧的烟头往手心里按进去。 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她终于不再抖,她取下脸上的墨镜,眼睛红肿充血。 “对,我爱上他了,我爱他软弱下的骄傲和坚守,我爱他从来都溢于言表的追求和遗憾,我爱他,爱他丁立伟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我爱立伟,我真心诚意地想和他相守终生,可是樊玲你说得对,血债要用血来偿,立伟的血换我失去这一生的挚爱,换我悔恨终生,这个结果你满不满意呢?这个结果你满不满意?” 她的眼泪一直流,可是就算她把眼泪哭干了,甚至用自己身上的血水来取代,甚至整个人都干涸掉,也是无法减轻一点点的悲伤,永生的殇,永世的殇。 我打开那揉成一团皱得不成形的纸团,单薄的纸被揉出了道道道凌乱的折痕,就像那永远也无法展平的伤口。 樊玲! 在一个最三流的故事里,有一个神问他的子民,你是要你的心,还是要你的肾?子民回答,请给我一个全尸,可是,在故事的设定里子民连选择全尸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樊玲,我爱你。 从1996年11月2日到今天,8年,我从未停止过一天爱你。 而我父亲爱我,是我从出世到至今无法偿还的。为此我挖掉了我的心,换回了我的肾。 可是,没有心的我,从此再不能屹立在你的面前,我只能抱守我的残缺,从此终老。 在这个落幕的故事里,樊玲,我被裁定交出我的幸福,我必须要把它交付给这世间比我更爱你宠你珍你重你的男人手上,他会让你一生绽放笑容。 如果可以,樊玲,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 如果真有上帝,那么我向他祈求的最后一点仁慈就是让我看到你幸福,为此,我可以用我的全部乃至生命去交换。 雨幕交织,城市的路像是身体里的血脉,一路都是蜿蜒的鲜血。耳膜里甚至已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般飘荡在大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膝盖已经无力支撑,可我依然在走,没有停下来,我好像觉得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好像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还有……这苍茫无依的人世间……最后一点清凉。 我趴在铁栏杆上,向天空抬起头来,雨刺进眼睛里,刺得魂魄都在瑟缩。 我拿着手机望着起伏飘摇的河面。 电话一声响过一声,一声一声悠悠而逝,终于有人接听,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你好。” “我找柏铭涛。”喉咙烫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柏先生在医院,宁老先生心脏病发,已经昏迷好几天了,请问你是哪位?喂,喂,喂……”语音在虚空飘忽,一霎便化为了乌有。 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信我。 我趴在冰冷刺骨的栏杆上听见有人这么对我说,我猛一抬头,前面是白茫茫的河水,暴雨如注。 “咚。”一声轻响,溅碎了零星的光亮,那片温润不复存在。 手机迅速不沉,那一圈圈的涟漪昭示着它曾经那般灿烂。 灵魂寂灭,飘散,此生我将——不再执著。 车厢很空,我缩在角落里睡了一觉。恍惚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细雨蒙蒙,头顶上是一片深红色的天空,云彩很诡异,在地上飘浮,我一个人站在伞下面看倒影,水里面的那张脸不是我的……我醒来,车厢一片黑暗。 一个男人一身黑衣像石柱一样坐在我身边,他转过头来,冷然说道:“我受人托,给你一张机票和身份证,只要你今天离开这座城市,就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路灯一盏盏闪过,雪覆盖了这座城市,把白色固定为了坐标的中心,静得噬骨。 “方鞠惠去了倪森那里,她用自己换了这些?” “樊玲小姐,想要自由先得学会闭紧嘴巴。”黑衣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凶悍之气。 这个城市烧尽了我的最后一滴血。 “借你的电话给我,在走之前我想打个电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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