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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寒气游走全身,尴尬的气氛在静默的四壁和风声之间越聚越浓,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幽然升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请求你,柏台。”

  柏铭涛的眼睛在霎那间变深了,暗如子夜,奇异幽静,好像传说的极地之海,深不见底。

  我沉默着,轻屏呼吸,视线在沉静中交错,视野里泛出星星点点的光晕。

  我看不清他,只能够感受到他悠悠地凝望着我,我甚至已听到了细雨落在叶面上的声响。

  “樊玲,你的‘不抛弃不放弃’中最重要的核心是这个吗?”

  “是。”清脆的雨声落在窗沿。

  柏铭涛的目光中划过一道光芒,下一瞬间,那深墨染就的眼眸优美地浮出一抹微笑,最终定格在唇边。他轻轻地答了一字“好”,眼底只剩下了一贯的雍容沉稳,淡定清浅。

  我一震,恍然回神。

  柏铭涛深黑的眸子微微一弯,“樊玲,人生要经历很多次的因果,才能实现人生的幸福安乐,像你这样坚韧、骄傲的女人是值得人爱重的,樊玲,你肯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他干净而温暖的目光,有如泛着波光的水面,直直地渗入荒凉的内心。

  水气聚了散,散了又聚。“幸福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吗?”

  “想多一点,它总会离得近点。”柏铭涛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片刻后,他慢慢转身,那一身蓝衣再次在夜色中染上蒙蒙的雨雾,渐行渐远。

  我端端正正地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纸张软得几乎拿不起来。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唯有那一帘无穷无尽的雨滴,一声一声,跌碎在玻璃上。

  清晨从办公室里出来,夜里的那一场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凹凸不平的地方,还有一洼洼的积水,顺着地势流下,划出一条一条长长的水印。

  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衣上染满了潮湿的气息。

  打开家里的门,屋子里光线暗淡,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屋里的窗户被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令人窒闷。

  我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光线半透进来。

  “鞠惠,你还不起来,上班再迟到,你今年的年终奖就泡汤了哦。”

  我轻快地向她房间走去。从医院把鞠惠带回来后,除了那个喝了酒的晚上,鞠惠一切如常,该上庭上庭,该SHOPPING就SHOPPING,需要她参加的活动一样不落,美丽如故,笑容依然,可是我却看着心疼。越是狰狞的疤痕越是藏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藏得那么秘密,是因为连自己都不能面对。在门口,我抚了抚脸,姿态越发轻松,“鞠惠,别逼我施行惨绝人寰的揪床大法!”我冲进房子里,屋里格外的寂静,案台的文竹青翠有致地伸展着。人呢,已经上班去了?

  不过十成十是赶得很急,因为文竹的盆面还有渍水在滴,地板上积聚了一片晶莹的水渍。我推开窗子,把它放到窗台,光线透出一抹刺眼的红。我低头,桌子上有张请柬,红得有些模糊,不甚真切。

  “我俩于xx月xx日x午x时xx酒店xx厅举行订婚典礼,谨请光临”,落款是倪森与方萃。

  我全身的血脉都为之凝结!

  在请柬的旁边放着一张纸片,凌乱的字迹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

  樊玲,我走了,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你不要哭,我没有一无所有,老天还留给了我时间,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痕,所以你不要哭。

  我缩在座椅上,惊怒和疼痛像流沙般将我卷入深埋,轰然倒塌的记忆碎片一起翻涌上来,像冰冷的海潮将全身浇得透凉。

  我无法抑制地闭上眼,希望这样的噩梦在睁眼间就被驱散!我浑身轻颤,疼痛不难忍受,难以忍受的是那不堪的酸楚,从木木的心脏、小腹、胃、胸、喉咙一直流进四肢百骸。情以何堪……

  只一会儿,我挣扎着站起,走到客厅,我机械地扯开背包,摸索出手机,拨打鞠惠的电话,耳边是服务小姐冰冷呆板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我使劲地在疼痛的神经线上抓出一丝清明,鞠惠有给过我一个电话,在她那次出差的时候。我抓起包,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散落……电话通了,长长远远的嘟嘟声,空寂而漫长。

  “樊玲。”

  我大恸,鞠惠的嗓音嘶哑黯沉得像是由另一个人发出,电话那端嘈杂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你放心。”电话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仿佛在一个噩梦中旋转。

  我不能再听,那样的声音令我心痛。

  “鞠惠,在机场的29号储物柜里,有我给你准备的行李,钥匙就放在你钱包的夹层里,你上机前要记得取。”

  “樊玲,你不要哭。”

  水汽在眼中凝聚,是一种热辣辣的刺痛。

  “鞠惠,我会来看你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自由女神像下照相。”

  “好。”

  鞠惠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凝滞哽咽,只是近乎破碎的喑哑。

  我把头埋入交叠的臂弯中,有一种悲伤会将哭泣的本能都夺去,划落在身上的伤口会汲干人的整个灵魂,只余下躯壳。

  第55章

  F市的深冬在那个雨夜后悄然开启。城市的上空开始整日被雨幕所笼罩,细碎而薄凉的雨丝偶然落在衣服上,便结成细密的珠点,久久不散。

  上午,气温很低,会议桌上有被雨雪浸湿的错觉。主持会议的副台长依旧是奉行“三不原则”:不表态,不反对,不答疑。这种原则使得每一次的看片会都结束得非常的迅疾,这个例会更像是一个简短的汇报议程。

  会议结束,我收拾了一下手中的资料,然后走进了电梯。“你好。”那种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回到了以往的每一个清晨,我下意识地抬头。

  唐向华的脸映入眼帘,“樊玲,你魂游啊,我都站在你旁边半天了。”

  我浅浅一笑,玻璃上倒映出我的样子,笑容平静。

  “樊玲,我已经开始怀念以前的圆桌会议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和BOSS申请一下,请他在结束了宣传部的年会后继续回来主持看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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