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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她只远远站着,就像站在观众席中某处,曾经那样含笑望着他。

  "你上哪儿去了?"秦筝的声音在静寂中响起,仿若空谷回音,滚着余波荡进她心里,泛起波纹涟漪。

  "你怎么会在这儿?"弦歌蹲身拾起钥匙,按下电梯,拨弄着手中钥匙叮叮微响,掩饰自己微乱的呼吸。想了想,她率先开口:"我走的时候看你已经睡着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电梯门徐徐打开,仿若拨开蔽天云层的烈日,她的身形模样在光亮中愈加清晰,眼中闪过的局促和不安就这么不及掩饰的落在他眼里。她忙不迭以跨进电梯,向他摆手:"你回去吧。"

  话音落,秦筝已箭步夺身迈入电梯,纤长指尖按下两个按钮,梯门渐合,带着密闭空间中令人窒息的压抑缓缓上升。

  "走回来的?"他似乎在笑,唇角微抿上翘,远离她站在电梯内的另一角,问她时也不多看她一眼,只是和她一样,抬头看不停变换的数字。

  弦歌隐觉不妥,今夜的秦筝笑容谦和,温柔异常,眼底却空寥寥看不见一丝笑意,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不小心陷落便是万劫不复。她如实作答:"嗯……也不算是,朋友送我回来的。途中有些事……"

  "哦?"秦筝微笑,颔首垂眸,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一刻失神盯着身前地板,他笑意渐渐展开,食指弯钩抵在鼻尖,似思虑片刻才开口,凝视她的脸,"真搞不懂,你既然有一个开着迈巴赫、大半夜里愿意载你从半山回到城南的朋友,当时为什么又要跳上我的车?还是……"他自嘲轻笑,终归没将最后一句话说全。

  电梯门开得及时,弦歌犹觉逃出生天,足尖一踮,像轻巧的小鹿跳出电梯,手中钥匙如芒刺,一根根扎进肉里。她不敢回头,大步直冲家门。

  正要开门,身后那息紫罗兰淡香尾随而至,在她毫无准备时缭绕一身,他的头埋在她肩侧,手臂将她死死揽在怀中,他的心跳与她近在咫尺。她妄图挣脱,一回首,他的吻便如疾雨落下,温软的服帖在她唇齿间,将不可思议的电流贯通全身。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反抗,任由他的唇发泄似的蹂躏,将过去几年的悲、痛、怨一股脑释放出来。

  "叶弦歌,你让我找得好苦……"他的嗓音嘶哑,闷着头埋在她肩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言词中的挥之不去的悲戚如蚕丝,由她作茧自缚,层层叠叠裹紧全身。

  她猛然清醒,一使狠劲将他推开,从他怀里挣脱,一双茶眸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连连后退。

  秦筝略张的双臂仍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瞳眸一黯,忽而一笑,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两手重新插入裤兜,只觉每一根神经都痛得近乎崩断。他望着她,许久才开口:"想说我疯了?我是疯了,在你不告而别时,我就疯了……"幽然如混响的颤音此时听来犹如拉锯磨砺,字字磕出血肉,滴在百合花瓣上,花,也该凋了。

  她目送他离去,直至走廊重陷死一般的沉寂,也未开口,只是看着,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消失在茫茫浓墨空间中……

  ***** *****

  弦歌沁在梦里,仿如在梦中瞪直眼,看着眼前茫茫浓墨重彩的黯色淡去,像清水中洇散的丝墨,墨淡了,水混了。

  整整一夜,她都在做着不着边际的梦。醒来时头晕目眩,就像彻夜未眠的疲倦。在去片场的路上,她忍不住设想若干种问好方式,面对秦筝,面对自己。

  直到面对秦筝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切设想都是徒劳。他斜瞥她一眼,像与现场所有工作人员说话的口气那般,礼貌的微笑,颔首问好:"你来了。"

  "刚才片场助理小高跟我说,蒋怡的前一个通告延迟了,恐怕要晚一点才能到现场。你先准备108到110这几场独角戏吧。"她脱口而出,语速飞快,然后凝视着他眸中蕴藏的丝微笑意渐渐散去。末了,他仍是点到即止的浅笑:"知道了。"

  弦歌抱之一笑,暗下对自己的多虑嗤鼻。"你还没吃早餐吧?喏,给你。"她从包里掏出鸡蛋三明治和一瓶罐装咖啡递到他手上,咖啡余温未散,易拉罐上烫手的温度印在他指尖掌心,宣泄不出。他未看她,只是顺从接过,随手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埋首继续默读剧本。

  她的瞳孔中映出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像二十四格胶片一段段播放,精确到每一处神经的抖颤都一一尽显:"……我不打扰你了,一会开始前我再来叫你。"她转身关门出去,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步出洗手间时,厉景笙正站在门外吸烟区吞云吐雾,察觉身后脚步声,瞥眼侧首,烟雾在他面前晕散开来,掩在无框镜片后的表情更难以捉摸。见到是她,他脸上也未浮现出一丝诧异,彬彬有礼唤她的名:"叶小姐。"

  "厉导演。"弦歌配合地回应,手一抬,拭去脸上的湿漉,从他身前走过。

  "秦筝的经纪人?"厉景笙玩味的语气慢悠悠飘荡在她身后。她猛回头时,他正掐灭手中的星火,侧目斜望她笑:"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回到这个圈子。"

  弦歌驻步原地,盯视着他冉冉笑道:"我酒量不好,睡不够时脾气更不好。厉导演,你是嫌五个手指印太少,来找我讨价还价的么?"

  厉景笙失笑,推高鼻梁上的镜框,满是无奈:"叶弦歌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厉景笙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她本该这样不示弱地顶回去,明知是口舌之争,还是咄咄逼人。可现在,她却失去了锐气,别过脸,暗自深呼吸才接话:"厉导演在开拍前总是这么胸有成竹吗?外面一大伙工作人员都在等你发号施令。秦筝晚些时候还有一个通告,可没时间任由厉导演你拖延拍摄。"

  厉景笙无不悦之色,垂眼笑道:"这批工作人员中,有好几个人都在料理店见过你,是你这一耳光的目击证人,"他指着自己脸颊,停顿分秒,接着说:"'秦筝的经纪人与厉景笙导演情债难断,大庭广众下义愤出手',他们私下都这么议论,你感觉不到吗?从你一进片场,一伙人就盯着你看。"

  弦歌咯咯笑声仿若风铃摇铃悦耳,甜甜的梨涡饰在双颊,媚颜如猫,一半纯真,一半狡黠:"厉导演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场内大多数人都认识我,别说亲眼看见我给你一巴掌,就算我当着他们的面,把你摔出片场,他们也不会意外。当年的旧事,当事人不记得,旁观者总是清楚的。"她一挑眼,努起下巴示意他左手,反问:"那枚戒指呢?就算婚约不在,好歹是Chaumet的钻戒,丢了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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