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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赵萧君在惶急中再次见到陈念先,只觉得他比记忆中老了很多。鬓角星星,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大概是太过劳累的缘故。陈家的事业在他手里迅速膨胀,如今已是一家颇具规模的连锁企业。赵萧君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喊:“陈叔叔!”陈念先笑着打量她,说:“萧君,你是越来越漂亮了,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对了,说到你母亲,她还好吧?”

  赵萧君忙说:“她还好,多谢挂念。”陈念先又说:“听乔其说你如今在‘齐成’工作,怎么样,辛不辛苦?”赵萧君笑说:“不辛苦,已经习惯了。工作很满意。”陈念先忽然说:“记得你刚来陈家的时候,才一点点大,现在已是大人了。转眼间,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了。你看我,已经老了。”赵萧君笑说:“陈叔叔哪里老,还正当盛年呢,是国家的顶梁柱!”陈念先笑说:“萧君也会哄人开心了。记得以前很不喜欢说话呢。看着你们,转眼就大了,怎么不觉得自己老呢。”

  钱美芹在一旁笑说:“你看你,又在抱怨了,听起来像什么话。大家这么久没见面,怎么净在小辈面前说这样的话!”陈念先不由得笑了笑,感叹:“没想到萧君已经是大人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不过萧君自小就不用人操心!”转头看着陈乔其,沉声说:“只有你,还是这样让我头疼!我一心盼你将来大有出息,光耀陈家的门楣。没想到还是这么任性不听话!什么时候才会改!”钱美芹忙打圆场,笑说:“乔其还小呢,等过几年自然就好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谁不顽皮!”陈乔其带着不服气的神色要反驳,钱美芹连使颜色阻止他。

  陈念先只不过象征性的说一说,警告他注意点,也就撂下了。又对赵萧君笑说:“乔其从小就听你的话,你若有时间,也教导教导他,省得整天在外面闯祸捣蛋,只知道任性妄为。这次回家,已经给我捅了好几个篓子。说好参加蔡叔叔的寿宴,怎么又偷偷溜到北京来了?蔡叔叔和小舒还一直问你怎么不来呢!真是胡闹,一点轻重都不知道!幸好蔡叔叔不计较,还叫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去看他。”陈乔其兀自吃他的饭,全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可是陈念先说的这一席话听在赵萧君耳朵里,却犹如一记重捶,捶的她面色惨白,手脚发凉,呼吸艰难。简直是当头棒喝,打的颤颤巍巍,血色尽失,几乎站不住脚。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陈乔其是陈乔其,她是她,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大概是疯了,才看不清楚现实,沉溺于幻境,以为可以侥幸。她一定是一时迷惑不清,才会惶恐不安。原本就没有什么,想多了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扰人心神的事情。一定是她想多了!赵萧君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迷糊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说了什么。

  晚上直到回到住处,还是迷迷糊糊的,精神涣散,怎么都集中不起来。脑海里虚晃晃的,咕咚来咕咚去,像水在晃荡。摇摇摆摆的,认不清东西,木着脸一个劲的往楼上走。陈乔其连忙拉住她,嗔怪:“走哪儿去!也不看路!”开了门,推她进去了。赵萧君窝在沙发里,双腿绻起来,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觉得好象失了什么东西,怎么都找不回来,闷不吭声的一坐就是半天。

  第十章 仓皇搬离

  陈乔其洗完澡出来,见她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那里发呆,不由得有些担心,蹭过去说:“怎么了?怎么怪怪的?”把毛巾扔给她,要她给自己擦头发。赵萧君拣起毛巾扔到他脸上,懒得理他。陈乔其又把毛巾扔给她,死皮赖脸的坐在她身边,一直往她身上蹭。过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好香!萧君,你涂香水了么?”赵萧君懒洋洋的说:“没有。”等回过头,陈乔其居然将头凑到她脖子前一个劲的闻,含糊的说:“可是怎么这么香!”赵萧君突然发觉两个人的姿势太过亲昵——怎么可以这样!两个人这样黏在一起,给人看见那还得了!有口都说不清。一手推开他,站起来惶急的说:“我先去洗澡了!”匆匆离去。

  用滚烫的热水拼命冲洗,洗的几乎脱水,全身绯红,大口大口喘气,扶着墙走出来。林晴川已经回来了,正把陈乔其的电脑搬出来打游戏,玩的几乎钻进去了,眼睛直往里陷,恨不得干脆住在游戏里面。陈乔其一眼就注意到她嘴唇苍白,气血虚弱,问:“怎么洗个澡跟洗了半条命似的?不舒服吗?还是晚上着凉了?”赵萧君还来不及说话,林晴川抢先说:“萧君舒不舒服,你看一眼就能知道?你这小鬼,怎么老是装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你哪是赵萧君她弟弟,简直可以比她哥哥还哥哥!”陈乔其轻声说:“我倒想呢!”林晴川头也不抬的说:“做梦去吧你!下辈子或许——啊!怎么又死了!”话都没说完,紧接着是一阵哀号。

  赵萧君说她明天还得上班,比不得他们两个闲人,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黑暗里睁着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想起陈念先的话,不由得的她不胆战心惊,闷头闷脑生挨了这么一棒。幸亏提前挨了一下,幸亏事先反应过来,幸亏还来得及。不然,不然怎样——她真不敢再往下想。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双手拼命抓紧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一种浓浓的悲哀席卷而来,漫过全身,致使呼吸困难。还没来得及开场就这样匆匆的收场了。

  赵萧君的眼睛瞬间又痛又涩,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

  林晴川红着眼打着呵欠进来,拉开灯,一把掀开被子。赵萧君不由得往一边移了移。她不由得的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不是早就上床了吗?都两点了,明天起的来么?”赵萧君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蒙着头说:“起的来,死也要起来!”过了一会儿,感觉林晴川在旁边躺下来,低声说:“你要睡了么?”林晴川无意识间含糊的应了一声。

  赵萧君隔了一会儿说:“我想搬出去住。”林晴川没有大的反应,只低低的嘀咕了一声。赵萧君忽然摇着她肩膀,忿忿的说:“林晴川,我说我要搬出去住,你听见了没有!”林晴川被她这么一晃,睡意惊醒了大半,埋怨说:“听到了,听到了!你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发什么疯!要搬就搬呗,谁拦你!”翻了个身,离她远远的,继续睡的天昏地暗。

  赵萧君忽然觉得好笑,是呀,要搬就搬呀,谁拦你!全是自己在作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突然湿漉漉的,总是干不了。就这样离开了吗?

  第二天顶着微黑的眼圈去上班,一整天心不在焉。看到公司里的同事往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议论:“听说内部财政出了纰漏,成总大发雷霆,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在挨训呢。都两个小时了,现在还没有出来。”一时间不由得人心惶惶,颇有些自危之感。赵萧君精神状态不佳,心绪紊乱,也不甚注意众人的谈论,又不干她一个小职员什么事。

  因为这件事,整个公司犹如台风过境,死气沉沉。下了班,全然不见平日的欢声笑语,打打闹闹,都垂头丧气,闷不吭声的离开了。赵萧君头晕脑胀的留在公司里,利用网络资源查询附近有没有房间出租。打开分类信息,四处查询一番,不是太偏远就是房租贵的惊人。若想在公司附近租一个小房间,简直不是她这种阶层所能承受得起的。唉声叹气的翻着网页,心想还是先发个求租的信息吧。大正月,房源正松的时候,应该不难找。于是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还没有敲完,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说:“怎么还没有下班?”

  赵萧君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成微,忙点了一下右上角,关了页面。在公司里处理私人的事情,虽然已经下班,终究有些不好。口里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有一点其他的事情。”成微面无表情的点头,沉默着没说话,气氛压抑。

  赵萧君有些慌乱的站起来,说:“我这就下班了,成总不下班?”一路收拾桌子上零散的文件,整理妥当。成微还站在一边,脸上看不出表情。赵萧君想起他今天大发脾气,心情肯定不好,还是有多远闪多远比较识相,免得扫到台风的尾巴。正要道别的时候,成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无力的撑住前额,看住她低声说:“陪我一块吃个饭吧。”

  赵萧君见他这样一副疲累的样子,情绪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低落,眉眼间又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疲倦,语气神态与往常故作绅士的邀约有极大的差别,心想他可能觉得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这样的他,实在不忍拒绝,不由得的点了点头,笑说:“我正愁晚餐没有着落呢。去哪吃好?城中最贵的是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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