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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第十个日军进来后,啊了一声,便没有了动静,他坐在床上,始终没有动叶玉儿。时间一分一秒地推进,过了一会儿,叶玉儿感到嘴巴湿润起来,便无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年龄很小的日军正端着杯子往她的嘴里灌水,叶玉儿惊恐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日军用熟练的汉语说:我叫佐佐木,来自北海道,我十岁的时候随父母来到中国的东北垦荒,后来被招进了军队,我来到中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汉语,所以我会说中国话。你从哪来?多大年纪,一定是个小妹妹吧?

  叶玉儿自从进入八角楼就从未听过这么温和的说话声,她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无声地流淌,她的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了。

  你别哭,今晚我不动你,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支那人也是人啊!佐佐木坐在床边,看着流泪的叶玉儿,继续说:我就这么坐一会儿,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是第一次干这个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玉儿微微欠起身,疑惑地看着佐佐木,她不明白眼前这个日军为什么这么文明,是不是奸细和探子呢?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地方比战场还残暴。佐佐木的脸阴沉起来,目光流露出同情。

  叶玉儿终于想说话了,她觉得眼前这个叫佐佐木的日军是跟前边的九个日军不一样的,她说:我的老家在老哈河一带,也属于东北。

  噢,那地方我知道,离我们的垦荒团不远。那你属于旗人喽?佐佐木就像遇见了老乡一样脸上露出了惊喜。

  我也知道你们的垦荒团,你们日本人强占了我们不少土地。叶玉儿说。

  你们支那人又懒又笨,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佐佐木说。

  在我们的国土上帮助我们,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木头粮油还有煤炭,这能说是帮助我们吗?叶玉儿大胆地说。

  佐佐木的脸抽搐了一下,显出了不高兴。

  叶玉儿全身颤抖起来,也许更残忍的动作就要在她的身上发生了。

  佐佐木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又回到叶玉儿的床前,严肃地看着叶玉儿说:你不要这样信口开河,这里是日本皇军的地盘,你这样会吃尽苦头的。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喜欢战争,热爱和平的人很多,我就是被逼上战场的,而我的内心是多么喜欢北海道的风光,中国东北的大豆高梁。如果说我是侵略者,那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服从命令是一个军人的天职。

  直到现在,叶玉儿才感觉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人,一个日本人。

  叶玉儿吃力地坐了起来,看着佐佐木说:小的时候,额娘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有福星,会逢凶化吉,现在这个福星一定高悬在我的头顶了。本来我今晚已经准备着死了,在你进来之前,我的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可这会儿我身体的知觉又恢复了,是你的好心让我的生命又有了知觉。

  佐佐木微笑了一下说:我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日本的佛教是从中国引进的,有个叫空海的和尚曾经专门到中国学习佛教,在我记忆的深处,母亲在父亲出海之前总是要到北海道的寺庙里烧香,母亲说佛教讲究六道轮回,不能杀生,可你爸爸出海打渔就是在干杀生的勾当,母亲要在佛祖面前替爸爸赎罪,她说一条鱼就是一个生命,你爸爸打上来的鱼说不定哪一条的前世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为此母亲从不吃鱼。

  叶玉儿抢着说:我额娘也信佛,每天给佛祖烧香,保佑一家人平安,可是我们的平安还是被你们日本人给破坏了,我敢说你妈妈念佛是假的。

  不,是真的。战火烧起来以后,我母亲曾经怪罪我父亲打渔打得太多了,杀生太多,人类就会遭受报应。我记得母亲当时还讲了一个因果报应的故事,说有一个妇女,每天用开水烫锅灶周围的蚂蚁,后来她生了一个孩子,有天她出去办事了,回来后看到孩子身上盯满了蚂蚁,孩子活活被盯死了。佐佐木说。

  这个故事我也听额娘讲过,你妈妈是在中国的佛书上看到的还是在你们日本的佛书上看到的?叶玉儿问。

  佛书不分中国和日本,佛书是一样的,都是劝人行善的。佐佐木纠正道。

  可你们日本人为什么来中国侵略,杀了那么多的人,就不怕佛报应吗?叶玉儿大胆地说。

  佐佐木看了叶玉儿一眼,他发现叶玉儿说完这句话脸上又出现了恐慌,便意味深长地微笑道:世间事互为因果,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眼下对我们来说就是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们中国有句话: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

  佐佐木君,你是日本的好人。叶玉儿伸出双臂试图搂一下佐佐木的脖颈,可她发现自己的胳膊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佐佐木伸手摸了摸叶玉儿的胳膊说: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不动你,你都这个样子了,我再动你就是畜牲了。我在长春读书的时候,有位中国的老先生在讲《诗经》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个真正的男子要懂得爱护女人。

  叶玉儿突然哭起来了,想不到在八角楼这样的地方她还能碰到如此好心的日本军人,她突然对这个军人留恋起来:明天,你还来吗?叶玉儿问道。

  来,我一定来。佐佐木说。

  要是荷美不分配你进我的房间呢?叶玉儿担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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