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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失之交臂

  陈晓荷和苏逸轩的婚礼筹备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按照陈晓荷的意思是,找个雅静的地方,请一些亲朋好友吃个饭就可以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就知道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铺张的婚礼让别人累,自己更累。苏逸轩对陈晓荷的建议持反对态度,他的意思是一定要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定最高级的婚宴,婚礼也一定要热闹隆重。按照他的话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没有条件享受,如今有条件了,一定要把失去的、错过的都补回来。陈晓荷看着苏逸轩信誓旦旦的样子,想着她这个年纪再像年轻的新娘一样穿着婚纱站在那儿,怎么都觉得滑稽。但是她没有就这个问题再和苏逸轩争执,经历过一次婚姻之后,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非要争论出结果的,适当的妥协反而是婚姻中制胜的法宝。

  结婚的酒店预定好了,婚纱也预定好了,新房的装修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有一天,苏逸轩突然开玩笑说:“晓荷,咱们该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了啊。不然你要是反悔了,我到哪儿找你去?”陈晓荷笑着回答:“好啊,登记就登记。你是钻石王老五,应该是我怕你跑了才对。”于是两个人商定在陈晓荷生日的这天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生日和结婚纪念日在同一天,又好记又有特别的意义。

  对于结婚登记,陈晓荷虽然表面上答应得很痛快,但内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迷茫。这种感觉与当初和魏海东结婚时完全不同,那时的她是充满了期待和憧憬的。可是现在,她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悸动的感觉了。相反,一想到即将要和苏逸轩生活在一起,她就感觉紧张和不真实。陈晓荷知道这是因为她还没有从心里接受苏逸轩。她现在才知道,婚姻留给一个人的印记是根深蒂固的。尽管在现在的生活中,她刻意不去想魏海东,不去想从前的生活,但是魏海东似乎如影随形。比如她看到一对情侣在路上走着,就不由得想起和魏海东在一起的情景;在商店看到一件不错的男装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魏海东穿上会不会好看;和苏逸轩一起逛街时,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儿说出:海东,你看这个好看吗?陈晓荷对自己这样的状态很不满意,她觉得自己选择了和苏逸轩在一起,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待他,可是她又时常控制不停地去想魏海东。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将要成为苏逸轩的妻子,开始新的生活了。这一切都像她的人生一样,已经无法更改。陈晓荷第一次产生了信命的念头,可能冥冥中真有造物主决定每个人的宿命吧,任你怎么挣扎也逃不出那张无形的网。既然怎样都是徒劳,还不如坦然地接受。在这样的心理安慰下,陈晓荷对即将到来的结婚登记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生日这天,她很早起床,因为苏逸轩说九点来接她去结婚登记处。起床后看时间还早,她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在心里祈祷自己新的一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吃面的时候,陈晓荷的手机短信提示响了一下,她以为是苏逸轩提醒她时间,打开一看,却是魏海东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六个字:“祝你生日快乐!”

  陈晓荷紧紧握住手机,呆呆地看着那六个字,往事纷至沓来。她和魏海东都是那种对别的节日不感兴趣,偏偏对生日比较在意的人,因为他们感觉别的节日都是大家的,唯独生日是属于自己的,想到多少年前自己是在这个日子出生的,也就感觉很特别,于是格外看重。刚结婚的时候,每当陈晓荷过生日,魏海东会笨手笨脚地到厨房给她煮面,有时候不小心把手烫伤了,有时候面煮坨了,但是因为有这份心,她都吃很开心。后来有了孩子,因为天天特别爱吃蛋糕,他们就改成买蛋糕庆祝生日。一家三口唱完生日歌,吹完蜡烛,然后切蛋糕、分蛋糕的温馨场景,成了陈晓荷对生日的最大渴望。可是后来,随着他们的不断疏远,温馨的生日场景再也没有出现。她以为他早已忘记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想到这些,陈晓荷的心中涌起一种辛酸的甜蜜,眼睛也模糊起来。但她想着一会儿就要和苏逸轩去结婚登记处了,擦擦眼角的泪水,在手机短信中输入“谢谢”两个字。她看着这两个字,想到曾经如此亲密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如此陌生了,泪水又忍不住涌出来,想了想,到底还是把那两个字删除了。

  删除短信,放下手机,陈晓荷看到碗里的面条已经坨了,也就没心思再吃了。她正要给苏逸轩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还没来,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苏逸轩打来的,他说工地临时来了省建委的检查团,他要陪同检查,要等检查团走了之后才能去结婚登记处,而且他的户口本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昨天走得匆忙,忘记带回来,所以需要陈晓荷到办公室拿户口本,然后去结婚登记处和他会合。

  陈晓荷虽然对苏逸轩的安排有点儿不高兴但想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是为了工作,也就释然了。不过放下电话,陈晓荷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也发现自己确实对苏逸轩特别宽容。同样的事情放在苏逸轩的身上她觉得没什么,可要是放在魏海东的身上,她的反应要大得多。对于这个现象,陈晓荷自我分析,可能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成熟了。也可能是因为不爱,所以不苛刻。想到这一点,陈晓荷吓了一跳。真的,她现在才发现她对苏逸轩的感觉真的谈不上爱,她面对他时不会有那种心潮翻涌、脸红心跳的感觉,几天不见,她也不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相反,对魏海东,她总是不自学地留意他的消息。每次天天从那里回来,她总是忍不住拐弯抹角地打听他的消息。听到天天说爸爸感冒了,她会很担心,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他发条短信,让他注意身体,可是想想又放下。他们都已经离婚了,她这样算什么呢?听天天说爸爸戒烟了,她在高兴的同时有点儿心疼。他烟瘾那么大,猛然戒烟能忍得住吗?熬夜工作的时候靠什么提神呢?总之,只要听到关于魏海东的事情,陈晓荷就好长时间心神不定的。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她像魂魄似的萦绕在魏海东身边,另一个她身不由己地面对现实,不得不和苏逸轩结婚。所以她和苏逸轩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走神儿,这让苏逸轩很不高兴,她只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和魏海东有关的事情。

  想着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陈晓荷赶紧收拾收拾出门儿。她打车来到公司,找到苏逸轩的秘书说明来意。秘书很热情地去开门儿,再也不是以前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样子,这让陈晓荷深深感叹人的两面性。秘书开了门,请陈晓荷进去,然后很体贴地给她关上门,悄无声息地退出去。陈晓荷一步一步往苏逸轩的办公桌走去,虽然苏逸轩的办公室她进来过很多次了,但还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呢。现在一个人待在这里,陈晓荷还是感觉很新奇的,她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全公司最重要的办公室。苏逸轩的办公室不是很大,但办公家具却很考究,整整一面墙的书柜,进口的真皮沙发以及做工考究的办公桌椅,都散发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息。陈晓荷坐在转椅上,抚摸着光可鉴人的办公桌,想到这里对她来说不再高不可攀,虚荣心有了小小的满足。

  坐了一会儿,陈晓荷拉开苏逸轩指定的抽屉,寻找他的户口本。抽屉里的东西很多,也很杂,有他的女儿苗苗小时候的照片,有客户送的小礼物,甚至还有苏逸轩上大学时的照片。陈晓荷看着那张照片,年轻的苏逸轩穿着那时流行的夹克衫站在山坡上,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他看着远方,踌躇满志的样子。陈晓荷很感动,放下照片,翻看着抽屉里的其他东西。从这些东西可以看出,苏逸轩也是一个很念旧、感情很丰富的一个人。其实对于苏逸轩的感情陈晓荷也是很感动的。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可他偏偏对青春不再的她一往情深。按照常理,她应该回应他的感情,可是感情向来不受个人支配,她只能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魏海东,努力在以后的日子里做个贤妻良母。

  户口本找到了,在抽屉的最下面陈晓荷拿出户口本,却发现下面还有一个信封,厚厚的。她有点儿好奇,拿起信封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可还没等她打开信封,里面的东西就哗啦一声掉了出来。信封里是一些照片,反扣在地上,陈晓荷拿起来看了看正要放回去,却猛地愣住了——照片上的人居然是魏海东和林菲,他们坐在餐馆里,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什么。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拿着照片一张一张往下看,照片采用的是连续拍摄,魏海东和林菲的一举一动像连环画一样被拍了下来。陈晓荷的大脑一时间拐不过弯儿来,她仔细地翻看着那些照片,脑子里反复想着:苏逸轩怎么会有魏海东和林菲的照片呢?这些照片上显示的时间是七月份,难道苏逸轩早就知道魏海东和林菲有来往?突然,陈晓荷的脑中如晴天霹雳一般,她想起那一天苏逸轩约她去看望他的母亲,想起他在医院的时候闪烁的眼神,想起他带她去吃饭时的笃定和熟门熟路,想起他去停车的漫长时间和适时地出现,想起他们醉酒后的缠绵……

  陈晓荷一时间感觉浑身冰凉而内心狂热。她无法相信那一切都是被人为地安排好的,可是她也无法相信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合,而且手中的照片又向她重申了这一点,她感觉苏逸轩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重重的迷雾让陈晓荷感觉喘不过气来,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想到这里,陈晓荷果断地拿起照片,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她的身后,凌乱的抽屉里放着本来要拿的户口本。

  这是一处刚刚建好的小区,带有西班牙建筑风格的楼房拔地而起,大大的飘窗设计让人产生自由的联想。小区的配套设施和景观设计也是先进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亲子健身器材彰显出设计者的人文关怀,绝对是白领阶层理想的居住场所。所以楼房一开盘就吸引了很多人抢购,这在房地产经济低迷的时期,几乎成了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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