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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与此同时,在同一个城市,难以入睡的人还有韩冰。

  屋里没有开灯,所有的家具都像在黑暗中沉默的怪兽,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把人撕碎。韩冰赤着脚、穿着睡衣在屋里走来走去。她脸上的伤在经过最初的麻木之后,开始慢慢肿胀和疼痛,甚至渗出了血水,整张脸比下午的时候更加惨不忍睹。当然,对韩冰来说,比脸上的伤更痛的是心中的伤。从白杨的妻子去她的单位打了她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白杨不但没有打电话过来,连他的手机也打不通。她拿家里的电话拨打了自己的手机,以证明信号是畅通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如果知道了,却连个电话也不打,难道他以前说的话和所表现出来的深情都是假的?韩冰这样想着,一种愤怒、耻辱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感觉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于是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一个杯子,踉踉跄跄地走到阳台上。

  窗外残月如钩,星星眨着眼睛如泣如诉,好在初夏的晚风是凉爽的,透过纱窗吹拂在脸上,让疼痛的伤口得到暂时的抚慰。韩冰站在那儿,看着对面楼上的灯光依次熄灭,就像舞台剧中让人回味无穷的谢幕。她闭上眼睛,想象关上灯的屋里正在上演着怎样活色生香的春宵图。这种想象无限扩大,直到把同在这个城市的白杨囊括在内。泪水慢慢涌出眼眶,轻轻滑过伤口,是锥心刺骨般的痛楚。但她僵立着,等待最难熬的那一刻过去。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韩冰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年轻人常常把永远挂在嘴边,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永远有多远。就像她年轻的时候,相信邵强会一辈子爱她、迁就她,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别人婚姻里不光彩的角色,可是这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这让她觉得一生一世的海誓山盟甚是可笑。事实证明,所有的疼痛忍过最难熬的那一会儿,就会缓过劲儿来。伤口在眼泪中浸泡的时间长了,也就不再刺痛——心也一样。手机的信号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韩冰已经不去在乎,她拿过酒瓶,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把红酒倒进杯子里,轻轻喝一口,苦涩与醇香并存,就像人生,快乐和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韩冰一直想不明白,她和白杨到底是如何惺惺相惜的呢?一直以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因为她从小就是一个不会主动去爱的女孩子。但是反过来说,要是她早知道爱会这么痛苦,她情愿自己一辈子都不去打开内心深处的爱之锁。这把爱之锁是怎么回事呢?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在别人眼里,韩冰一直是个幸运儿,生在城市,有着工作体面的父母、良好的家世、优越的生活条件,相貌端正、聪明伶俐,而且一直顺风顺水,就连没什么工作经验的她独自创业也能传奇般成功,她简直是命运垂青的活标本。但是只有韩冰自己知道,一切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并不快乐,因为她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韩冰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妈妈工作忙,顾不上管她,决定将刚满四岁的她送到乡下的奶奶家。奶奶家好远啊,坐了火车坐汽车,坐了汽车坐驴车,唧唧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和妈妈说着话,那时候她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儿。但是到了奶奶家,妈妈放下她,说去给她买东西就不见了。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恐惧感占满了她小小的心房,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哭着找妈妈,那种哭泣撕心裂肺、经久不绝,这让重男轻女、并不喜欢她的奶奶十分厌烦,对她解释几句就去忙了,按照乡下的说法儿是习惯了就好。可是她怎么也习惯不了。到处都是陌生的人,人们揪她的小辫子,摸她的小脸蛋儿,她因为恐惧和对妈妈的思念而总是在哭泣。慢慢地,她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村里的人见了她就摇头,孩子们也都不和她一块儿玩。她觉得自己被妈妈抛弃了。所以她变得自卑、不爱说话。虽然妈妈在以后的日子里源源不断地给她捎去好看的裙子、好吃的零食,让村里的孩子很是羡慕她,但她却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快乐。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直到她到了入学的年龄,父母才再次把她接回城里。她以为回到父母身边,快乐也会跟着回来,但她没想到有更大的痛苦在等着她。因为和父母分开了三年,她再也找不到和父母亲热的方式,他们对她来说就是熟悉的陌生人,这反而让她想念已经熟悉了的乡村。还有,因为她没有上过幼儿园,因为她在奶奶家养成的浓重的地方口音,她成了同学们嘲笑的对象,没有人和她一起玩儿,她成了班里的边缘人,学习也非常吃力。而所有的父母都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情结,她的父母也一样。他们让她上最好的学校,给她买最好的玩具,当然希望她能给他们最好的成绩,可是她做不到。于是安慰、鼓励、数落、斥责轮番上演,而她本能地抗拒,这一切彻底阻塞了她和父母之间爱的通道。所以重新回到父母身边以后,她和父母从来就是有事论事,彼此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和心灵上的沟通就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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