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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过他从包里拿出的照片看了一眼,顿时睡意全无,这个女人不正是那天早上跳楼的吗?但我随即就把照片还给他,说不认识。

  他点点头,递给我一张名片,道:“如果你想起什么,或发现什么,请和我联系,谢谢。”

  我答应一声,关上了门,随手把那张名片捏成一团扔到了沙发上。回到卧室准备接着睡,刚闭上眼,敲门声又响了,我懊恼地爬起来,不是说了不认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次门口站着的不是那两个警察,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找谁?”

  他很有礼貌地冲我点点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请问这个地址是你的吗?”

  我拿过他手上的单子看了一下,说:“没错,是我的。”

  “那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

  我接过纸盒,轻飘飘的,毫无重量。里面装着什么?是谁给我寄的快件?

  我边想着边把纸盒拆开,一张小纸片无声地飘落在地上,我看见纸盒里放着一根蜡烛,一根被燃过一小截的白蜡烛。

  我不禁纳闷了,谁这么无聊给我寄一根蜡烛?什么意思?怕我这儿停电?搞笑嘛!我看了看寄件人的地址:红棉小区E幢803室,张然。

  这个名字是陌生的,地址也是陌生的。

  我捡起落在脚边的纸片,上面是电脑打印出来的字,看着看着,我全身的肌肉开始收缩。

  还记得我吗,亲爱的七月?我找你找得好苦,一个世纪了,我被囚禁在那个叫做地狱的地方,好冷好冷,你知道吗?七月,我知道你还记得从前的,对吗?不然你就不会写出《七根蜡烛》了,我一直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地爱着我,否则我怎会舍得让你如此痛苦?可是……七月,你既然爱我,为什么又忍心再一次把我烧毁?你在恨我吗?别恨,我来找你了。

  我完全懵了,失神地盯着纸上的字,张然?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给我?我按照单子上寄件人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提示此号码已暂停使用。

  惊天动地的闹铃声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闷,我看了一下时间,想起来跟那个叫温可原的编剧两点钟要在咖啡厅见面。我把纸片和蜡烛放在桌子上,梳洗了一下,换好衣服,恍恍惚惚地出了门。

  走在街上,发现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嘈杂的人群车辆从身边经过,整颗心沉甸甸,却又空荡荡的。仿佛听见了乌鸦的悲鸣,成千上万只乌鸦在悲鸣,像死亡使者的送葬曲,有人说,乌鸦悲鸣是在暗示灾难。抬起头来,却什么都没有,阳光把眼睛刺得生痛。

  走着走着,我停了下来,看见了斜对面的那间咖啡厅,那个编剧在里面等我,他要把我的小说改编成剧本拍成电影。我看着那间咖啡厅,脚步却无法移动,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使劲地拽住了我的脚一样。耳边响起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轰轰的声音,像轰炸机。

  不知为什么,我的内衣竟莫名地湿透了,在这初冬的下午。

  一个神情恍惚、穿着夹克的男人,两手插在口袋里,从对面奔跑着横穿马路,一辆急速转弯的车向他撞去,疯狂的喇叭声刺穿了我的耳膜,我看见栏杆上贴着一行标语,鲜红的大字——市区禁止鸣喇叭!

  我想喊他,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塞了一团破絮。

  男人的身子被抛得很高,然后,像被猎枪打中的鸟儿一样掉在地上,四肢抽动了几下,没了动静。血溅得很远,男人的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望着我,眼神复杂。

  我哆嗦了一下,仿佛又听见了乌鸦的悲鸣,我仓皇地抬起头来,依然只有蓝天白云,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我忽然想,如果此时坠机,是否还能有人存活?

  围观的人群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快步穿过马路,咖啡厅里没有客人,只有靠门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服务生,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张大了眼睛盯着路上蜂拥的人群。

  我走过去问她:“两点钟左右的时候,这里有一位先生在等人吗?”

  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有啊,不过是不是等人我就不晓得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

  我全身一冷,问道:“他穿什么衣服?”

  她想了想,说:“夹克。”

  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看,现场已经被封锁,一片混乱。我接着问:“是那个被车撞死人的吗?”

  “不知道,我没看清楚,太快了,而且一下子围了那么多人,我不敢过去看。”她向我吐了吐舌头,一脸的无辜。

  死去的那个男人是温可原吗?

  我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他的号码——您呼叫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内……

  我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回到房间,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然后蜷缩在沙发上不敢动弹,害怕从空气中突然伸出一双手把我活活掐死,又害怕从空气中伸出来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把刀子,把我捅死。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接连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首先是刚写完《七根蜡烛》就看见红衣女子跳楼,紧接着,是夏小宇莫名其妙地自杀了,然后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再后来是下午出车祸的男人,我不敢想下午死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温可原,我没有勇气再拨打他的手机去验证。我努力地把这几件事情连在一起,想找出与我有联系的痕迹,这一切跟我有关系吗?

  我拿起桌上的单子,反复地看寄件人的地址,红棉小区?这个地方在哪里?我曾经去过吗?为什么我没有一点点印象?如果是发错了邮件,可收件人的地址、姓名及手机号码的确是我的,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纸片上所写的内容,分明是用《七根蜡烛》里面被烧死的男主人公的名义写的,太荒谬了。我又拨打了一次寄件人的电话,对方仍处于停机状态。

  也许……也许是某个读者在跟我开玩笑,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手机在响,显示温可原的号码,我惊跳了一下,谢天谢地,他还活着,下午在街上被车撞死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他的语气带着歉意:“很抱歉,七月,下午因为临时有事,去了一趟乡下。本想打电话跟你说的,可是没有信号,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不好意思。”

  见他没事,我立刻就感觉踏实了,我说没关系。

  “你现在有空吗?要不现在出来?”

  “哦,不了,改天再联系吧,很晚了。”

  “那好,我明天再跟你联系,OK?”

  “嗯,拜拜!”挂完电话以后,恐惧感也减少了许多,我起身走到桌前打开台灯,把邮件锁进抽屉里,眼角触到了一本影集,我坐下来翻看着,里面记载了我跟启凡的点点滴滴,从相识、相知、到相爱,这一刻越发地想念他了。我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然后,我看到了一张跟夏小宇一起拍的照片,那天是她的生日,我们在她上班的夜总会拍的,那时,她跟高炎刚认识不久。

  我清楚地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许多人围在一起吃东西,都是她的朋友,我带了启凡一起去的,启凡就是那天晚上认识夏小宇的。这张照片是高炎拍的,夏小宇一脸的奶油,捂住脸不肯拍照,我记得当时我坐在夏小宇的左边,还跟她说,以后吃饭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坐在她的左边,因为我们的手老打架,她是个左撇子,启凡插了一句话,嘿!左撇子的人生来聪明呢!

  我猛然想起来夏小宇那天自杀的情景——夏小宇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左手无力地垂着,手腕上的刀口像婴儿的嘴一样爆开着,右手抓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耷拉在腿上,血水混着雨水不停地流着……

  我反复地想着,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夏小宇不是自杀!

  如果一个正常人自杀的话,他一定是用右手拿刀割自己的左手,可是对于一个左撇子的人来说,他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换言之,如果夏小宇是自杀,那应该是右手腕的血管爆开。

  所以,夏小宇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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