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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事情过了几年,他们慢慢大了。左家变得越来越有钱,而罗家却越来越惨。罗母那时候已经开始发病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左祎的父亲左忠福也是如此,他开始在外面包二奶找戏子,姘上了临安电视台的一个女主持人。外面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左祎的母亲自然知道。为了这件事,只要左忠福一回来就和他吵,所以童年的左祎只要一回到家,就看到她的父母在吵架。父亲暴跳如雷,母亲一边哭一边控诉。两个大人都忘了她的存在,一个家更加不像一个家,她便越来越不想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罗家。她宁愿和罗哲明照顾他生病的母亲,寻找他逃学在外的妹妹,也不愿回她那个富裕却冷漠的家。

  左祎一直认为,在她很小的时候,九岁的时候,罗哲明给她送伞护送她回家的那一刻,她就爱上了他。这些年,这种感觉越来越执著热烈,她从来没有想过生命中如果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所以此时此刻,当罗哲明真正在考虑离婚这件事的时候,她却慌乱起来。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这些天,罗哲明一直睡在客卧,他们夫妻开始分床睡。他是主动搬出去的。左明给左祎买的房子很大,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平方,三室一厅,卧室就有两间。如果在相爱的小两口之间,大的房间也许是幸福,可是对于现在的左祎来说,她只恨当时买的房子太大房间太多了。

  几天的焦虑不安之后,有一次,她在卫生间里听到罗哲明在打电话,"小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再次听到那个名字,让左祎彻底地明白过来,罗哲明是在准备离婚了,他想和小絮重续前缘。

  左祎一张脸变得苍白。她想着这结婚后,罗哲明一直忘不了小絮,小絮也一直为他留在临安,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断不了,如今更是得了实证。

  明白了这个真相,左祎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成天不安。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敌人就在眼前,她的婚姻岌岌可危,可是她却不知如何去捍卫。和罗哲明摊开来讲吗?看着他冷漠的神情,明显是铁了心的,她知道不可行。最后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小絮。前面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左祎直觉小絮不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也许找她才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左祎再次去找了小絮,约在一个茶楼里。小絮也知道左祎为什么来找她,她也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所以也就同意见面了。两个人坐在一个小包厢里,包厢的四周都是暗红色的薄纱垂着,光线昏暗,隔壁的人说话都听不清,刚好用来详谈。

  小絮看着左祎,左祎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大大的眼睛瞅着她,却没有什么神采。她低下头去,想着左祎今天来找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自从上次罗哲明和她讲明一切之后,小絮也一直处在摇摆和痛苦之中。在感情上,她自然是仍然爱着罗哲明的,那样一份狂热的感情,她的初恋,她曾经可以为了他跑到陌生的城市来,而且是他先提出的分手,把她抛下不顾,如今他却肯回头,告诉她他仍旧爱她,只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他的苦衷,她也都看到了,一一得到印证。小絮不可能不动心的。

  然而,这几年社会生活的历练,她慢慢也明白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很多事情一旦过去了就不可能回头。罗哲明好像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隐隐地明白,直觉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不在一起,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左祎会来找她,也是她意料中的事情,只是早晚罢了,所以如今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小絮内心微微不安。中间的小桌几上放着无花果、瓜子、水果拼盘,还有绿茶,只是两个人都无心吃这些点心水果,各自静默地坐着,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谁也不想先开口。

  小絮觉得应该把主动权让给左祎。左祎沉默到后来,看到小絮好像会一直沉默到地老天荒去,便只得费力地抿了抿嘴唇,艰难张口说道:"罗哲明要和我离婚。"

  小絮没有说什么,想着他们夫妻如果不是吵到这份儿上,心高气傲的左祎肯定不会来找她。左祎见她仍然低着头,只得沙着嗓子继续说道:"我们离婚是因为你。"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小絮身上。

  小絮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西装,里面是白色的休闲T恤,简洁黑亮的直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束成一个马尾,几缕长发垂在前面来,她微微颦着眉坐在那里,仿佛很不安的样子。左祎在心里想着,怪不得罗哲明对她忘不了,她的确是长得比自己漂亮的。

  左祎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她直直地看向小絮,对她淡淡一笑,用一种自嘲的声音说道:"我和罗哲明的故事,他跟你讲过没有?我们是一个村的,生下来就认识了,我比他小三岁。他们家的事我都知道,我小的时候,他们家是我们那个村最有钱的人家……"

  她开始诉说,把从前的事全部一股脑说出来。二十多年时间的厚度让她有了几分自信和优越感,小絮算什么呢,他们只不过是大学才认识,而她,认识罗哲明二十多年了。她极其详细地把罗哲明下雨天撑着伞送她回家的情景反复述说,说她为什么爱他,说她是怎样为他们罗家付出的。说到后来,她突然就哭了,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止了声音,呆呆地看向小絮。

  小絮一直在那里低头听着,听到后来突然一切安静下来,没了声音,只得抬起头。刚抬起头,就看到左祎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她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左祎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用哽咽的声音对她说道:"小絮,我不能没有他。我爱他爱了那么多年,没认识你之前,我们很幸福,他对我很好,我不能失去他。"她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只觉得自己不易,很多夫妻结婚多年才会进入平淡期,而他们呢,从小就认识,之所以刚结婚罗哲明就想离婚,或者说之所以他从来对她没有热情过,就是因为他们有二十多年在一起的光阴啊。从小到大,再到老去,要想让一个男人陪在身边一辈子,不背叛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她自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絮看向她,脑海中却浮现出另外一张脸,那是改成的,高大的、黝黑脸的男人。她努力回想着上周他离开临安去上海的时候,神情有没有发生变化。原本刚回来就说好周一早上才走的,他却临时改变主意周日就离开了,难道他也知道她内心的动摇了吗?改成伤心了,就像面前的女人一样,像左祎那么伤心?

  两个人坐到后来,小絮一直没有表态。左祎也就只能作罢,含着泪低头离去。小絮一个人回到公司宿舍,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眼看着就要到周五了,罗哲明期间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小絮都说没有想好,还要再想想。她感觉自己像和情人约好了私奔的坏女人,商量着不顾一切、丢下一个烂摊子就走人了。

  周四的傍晚,她的电话突然响了,从手袋里拿出一看,发现是改成打来的。她怔了怔,接起电话,轻轻放在耳边,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

  改成也在那边沉默,这一个星期他几乎是度日如年,害怕突然接到小絮的电话,并被告知:"改成我们离婚吧,因为我不爱你。我忘不了从前……"他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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