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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小诺当然知道家琪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她当时还想回应一句:她的冲动是被逼的。但终于没说。

  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累了,最终一切没事,已经是万幸了。

  没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小诺一周没去公公婆婆那,也一周没见阳阳了。她想儿子,但是不想去家琪爸妈那。她想,家琪爸妈肯定会把上次的阳阳事件迁怒到她头上,阳阳没事还好,阳阳有点事的话,她就是千古罪人了,再加上上次盛怒下甩给婆婆一个耳光,罪更大了。现在冷静下来回想是觉得有点冲动,更不好意思上门,所以与其去碰家琪妈的冷脸,还不如与朋友说说话解解闷。

  瑶瑶生了,确实是个儿子。小诺带了些礼物去看他们。

  又是一个新生命啊!小诺抱着一团粉嫩的小肉肉,像看当初小阳阳出生时候一样,好奇而喜悦。

  小宝宝一身的皮皮还是皱皱的,眉头蹙着,像个小老头,瑶瑶说小婴儿难看死了。小诺说,一个月后就好了,以后,小孩的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那么鲜嫩,怎么亲也亲不够。

  瑶瑶笑。

  小诺又说,等你有孩子后,你会发现,日子过得真是快,很快就会一年两年三年地过,然后你抱着孩子亲嘴的时候,对着镜子会发现:孩子是那么嫩,而自己,是那么老!

  瑶瑶说,我才刚开始万里长征第一步,你就开始来吓唬我,让我没信心。

  小诺说,真的,尤其是当爷爷奶奶抱着孩子亲的时候,他们两张脸的对比真是太鲜明了,孩子是粉嫩的,未经世事的,爷爷是满布皱纹的,感觉饱经风箱的……这时候,看着对比着就愈发觉得岁月可怕!

  瑶瑶说: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怕老,到现在了,还臭美,希望自己永远年轻。

  小诺说:那你错误理解我了,以前我是怕老,但是现在,有孩子了,我常会联想很多,比如,看到草地,新一拨的草总是鲜嫩鲜嫩的,老的草总是枯黄枯黄的,老的草后来会变成肥料滋润新的草……我想,我以后也会做老的草,去滋润新的草,心甘情愿地去做。

  遥遥说:太深奥了。你现在还是鲜嫩的草呢,离老的草,远着……

  小诺说:不远了,你看我的眼角皱纹……

  瑶瑶问:你们现在怎样?

  好友问的是婆媳关系,小诺明白。

  小诺不需掩饰,说:又吵架了。

  你们还没吵够啊?

  我也不想吵,可是,在大局定下之前,肯定少不了吵的。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现在是三国混战,等我统一江山后,局势才会重新定调。

  呵呵,都上军事层面啦……你精力充沛,又有性格,还是挣钱主力,我没你的能耐,是想吵也吵不起来,最多翻起几朵小浪花,主要是觉得成本太高,太累,不划算,所以就中庸一点地过日子。

  小诺说:那是因为我婆婆比你婆婆强势,我实在忍受不了她。

  瑶瑶说:更主要是你比我强势,又不会忍耐,所以你总要造反,既有性格原因,又有外部条件支持。我怕的,我算是良民了,你是暴民。

  小诺苦笑着说:造反是挺累的,一家子都鸡飞狗跳,前几天还害得儿子得了卧室恐惧症,不要同我们一起睡了。

  瑶瑶说:你看,都是钱惹的祸,都是你太强势,你能挣点钱了,就整天想着当家作主。

  小诺说:我真是搞不懂了,挣钱不好吗?女人只有独立了,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瑶瑶说:但是,你独立了,你却要让别人来看你的脸色了。你看你家家琪,若不是他爱你,舍不得离开,不然哪个男人禁得起你这样的造反?女人太强势了,不好,太争强好斗,儿子会不喜欢的,我有了儿子后,就打算要比以前温柔,让儿子觉得妈妈很温和很善良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知道吗,女人软了,就会有男人更想保护你……

  小诺听着瑶瑶的理论,发现她们两个人的做法刚好背道而驰,可她们的目的却惊人地一致,都是为了当个好妈妈。

  家琪爸想与小诺交谈一下。

  小诺知道,决战的时候终于到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几跳。交谈前,小诺在想,不知公公会有什么想法对自己说,按照她的预测,估计会让她向婆婆道歉,然后他代替婆婆为她的那句“绿帽子”的话道歉,然后说那话是奶奶无意说的,被阳阳无意学的,然后让她以后将就点,他们依旧是一家人……

  这一贯是公公无懈可击的做法,表面总能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让人觉得完美无瑕。小诺想,自己该从哪个突破口去突破公公这套中庸至极的做法呢?

  谈话是在公公的书房里。

  家里没其他人,估计婆婆被公公劝去公园散步了。

  家琪爸给小诺开了一瓶矿泉水。小诺给公公泡了一杯茶。

  小诺坐下,眼睛看着公公。

  家琪爸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开头,然后说:小诺,我这几天都在认真考虑你那天说的话,我承认,你那天,虽然在行为上有些冲动,但是,你的话,很犀利,非常有道理。

  小诺一愣。

  我也在反省这些年自己的态度和行为……我认为,你的话说出了我不敢去想的一面。

  你说你们婆媳之间的矛盾,家庭琐事纷争是表面,实质问题是家庭掌控权的问题,更深一步,就是年老思想和年轻思想互相交锋对抗看最后谁获胜的问题。而你代表年轻一代的大致意思是这样:爸爸,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已经是社会的主力,是中坚力量,而你们,该休息了,不要管太多了。是这样吧?

  小诺不敢贸然点头,不知道公公的话究竟要表达什么。

  小诺,我觉得,你的话很正确,而你的话,又恰好是我自己内心不想去面对的,但是,这本来是应该我更早去考虑的一个问题。也许,这问题会让我没信心,觉得老了,觉得无用了,觉得被时候淘汰了……所以,忽视这个问题,是特意忽视,不让自己去想……

  现在,我想通了,为什么我紧抓住话语权不肯放,依旧想保持住自己在家庭中“一言九鼎”或者“掷地有声”的地位,是因为我的贪恋,是人到老年时候对于青壮年时期那种朝气和青春蓬勃的贪恋……

  你说的是对的,你们,已经是社会的主力,是中坚力量,而我们,是该休息了,该让道了,该把话语权放给你们了,这样可以让你们更好地去闯。

  小诺眼睛里全是疑惑,怔怔听着公公的话。

  我已经同你妈谈了,谈得很辛苦,一件事一件事地谈,谈你们结婚时候的被子事情,谈要孩子的问题,谈房子的问题,谈婚纱事件,谈照相机事件,谈扶养教育孩子的问题,我也努力想让她思考,她在为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的时候,是不是内心里有种对掌控权和话语权的贪恋,因为,她经历过相对来说比较风光的领导时代,留恋那个时代也是人之常情……

  做你妈的思想工作不容易,你知道,她有一种很坚定的东西,那是她的信念,那信念基于她为时代做的贡献以及她对家庭做的牺牲,再加上她的教育背景造就的性格,若要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在她看来会是在完全否定她那种很坚定的东西,你知道你妈的性格,她在认识上,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跨越到另一个极端,觉得不是支持她那就是背叛她。但是,我会慢慢做……

  你的一句话让我感触很深:打扫表面是没意义的,表面和谐不是真正和谐。为这句话,我要谢谢你。

  小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小诺,我也想对你的做法说一下我的一些想法。当然,我的想法是在赞同你的做法的基础上的,没有任何阻挡你的做法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做得更好一些。

  小诺抬头看他。刚才说的话,是公公的欲抑先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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