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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85.

  生活又像以前那样沉闷不堪。我心情烦躁,常常无端恼怒。好在并购项目总算交活儿,我跟公司告了一个长假——我该去加拿大看看老婆孩子了,温秀玉已经跟我申请了好几次,如果我再不去,她说她就要带着孩子回来看我了。当然这一趟我是不应该去的,我一下飞机,就摔了一个跟头,左腿韧带拉伤,外带髌骨骨折。看来,我该补钙了。

  西方文化真是厉害啊,温秀玉竟然有几次完全不顾我一条腿上打着石膏,骑上我的身子就想有所行动,当然被我喝止了。她以前没那么生猛啊!

  我们的儿子完全不说一句中文,我闲着没事儿,教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居然会说谁这么stupid(愚蠢)?moonlight(月光)和frost(霜)怎么可能搞混?

  温秀玉跟我说不要强迫孩子学中文背唐诗,加拿大的孩子既不学中文也不背唐诗,不是一样长大成人快快活活?我说那怎么可以,难道将来要我跟儿子说话全用英文吗?温秀玉说有什么不行?你跟总部老板说话不也得用英语吗?废话!儿子是儿子,老板是老板;老板是发薪给我的人,我不说他能懂的语言行吗?儿子,儿子是我的骨肉,难道骨肉之间还得先设一道语言屏障?妈的,我要不会说英语,或者说的不利索,还就没资格跟我儿子说话了?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86.

  有一天下午,邮差来送一封信。我从窗口望出去,忽然发现温秀玉变化挺大,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从体型到说话的语气,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我是一个喜欢琢磨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件事情是经得起琢磨的,所以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没几天,我就看出了端倪——温秀玉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决定阴着,这是在加拿大,她已经成功移民,算加拿大人了,我要是一不留神,动手打了她,就算殴打加拿大妇女,这可是国际纠纷。像我这个身份的人,老婆“和陌生人说话”没什么丢人的,丢人的是为此大打出手,会让人看不起的。这已经不是普希金年代,男人会为了女人决斗,以鲜血捍卫荣誉,现在男人不这样——只要生活过得去,哪怕头顶有点绿。文明社会嘛!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君子中的君子,所以我连口都不动。我沉默,古人云“沉默是金”。

  87.

  我伤得并不很重,半个多月的工夫,就能扶个手杖一瘸一拐地行走了,不过我把自己伪装得很严重,我坐一个轮椅,做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样子。我心想,你温秀玉总不能到瓜熟蒂落的时候,非赖我手上吧?我可什么都没干!

  一直到我第二天要走了,头一天晚上温秀玉还在做最后“一博”,当然她的努力白搭,哥们儿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有那么一刹那,我也觉得自己自私残忍,我想我不是也没有闲着吗?我不是也没有告诉她青青的事吗?夫妻之间,有什么谈不开的呢?我甚至想,假如是青青怀了别人的孩子,我一定不会太在意。但现在是温秀玉,那就不成!

  我猜温秀玉也一定心中明白了十之八九,她叹口气,恢复了很久以前的一种我所熟悉的老婆的口吻:“喂,我不在你身边,你想我吗?”

  “你呢?”

  “你有没有别的女人喜欢你?”

  “你有吗?别的男人?”

  “要是有别的女人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不在你身边,就算替我照顾你了。”

  我躺在黑暗中,不出声。我想这件事情早晚是要摊牌的,不过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摊牌,也就是说我还没有想出头绪来——和温秀玉离婚不离婚都不重要,以后不搭理她就是了,中国和加拿大隔那么远,眼不见心不烦,关键是孩子。哎,我那“床前明月光”的孩子,他总是需要母亲的,我不能要孩子却不要孩子的母亲吧?或者再过几年,孩子大一点,送到寄宿学校,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和温秀玉彻底了结?

  “你想喝点红酒吗?”黑暗中,温秀玉的声音。我听得出她的声音中有些不自然。

  “也好。”我坐起来,酒壮怂人胆。

  温哥华的月亮,冷静理智。

  我知道温秀玉是那种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人,现在她端出了红酒,估计是要上演一出“贵妃醉酒”。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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