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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朱芳华为什么要找我?

  我们有四年情史,一年婚史,然后我们分开,整整十年没有任何联系。

  在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前一样,说话的语气、态度、腔调完全像我们几天前刚刚见过面,随随便便亲切自然,她说:“一军,我是芳华,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吗?我找你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

  “见面说怎么样?”

  “你在哪儿?”

  “在你楼下。”

  1.

  我,许一军,35岁。

  在我这个年纪,混成这样应该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吧?结了两次婚,换了三辆车,置备了四处房子,跳了五次槽,中外的墨水都尝过一遍,目前在洋鬼子的公司做首席法律顾问,活儿不算累,职位不算低,钱包打开一排信用卡,每张的数目都足够在五星级酒店住上一个晚上外加返程机票。几个月前,我老婆带着孩子移民去了加拿大,我们一周通一次电话发若干次E-mail。父亲早年去世,我家中仅存寡母一位,年事渐高但身子骨硬朗,她以我为她此生的终极自豪,在她眼里,我算成功人士,我自己也常常有这种感觉——虽然时不时地也会产生一些心理医生所讲的“不良情绪”,比如说莫名其妙的厌倦,但很快就能排解。毕竟我还算混得不错的,我是一个成功人士,虽然只是一个“业余初段”的成功人士,和那些真正出类拔萃的人比,我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但,不是有很多像于连这样的更年轻一辈把我这样的生活,定位为自己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吗?

  我忘了给你介绍于连了,他是我母亲的同事刘阿姨的孩子,研究生毕业,25岁,眼高手低,换了好几个工作,不是人家炒他,就是他炒人家。最近他常带着他的女朋友来找我,希望我能给那个小家碧玉找个“每天睡到自然醒,钞票数到手抽筋”的工作。他的女朋友叫什么来着?是露西还是莎莉?我没记住,总之是一个娇滴滴的,把自己特当宝贝的那种姑娘。她款款落座,一招一式都训练有素,她微笑莞尔,用一双自己知道自己很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我看。说老实话,我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没有兴趣,她太浅了,我一眼就可以看穿。一个人出身于小门小户不是她的错,但问题是她不该模仿大家闺秀的气质,而且模仿得还那么糟糕。她这样的女孩子不明白一个道理,鸡窝里虽然可以飞出金凤凰,但不是她那样一个“飞”法儿。她以为自己很有魅力,但又豁不出去;她觉得自己很独特,其实却又很平常。

  她以为她在我这样的“寂寞中年”面前笑一笑坐一坐,我就会生出怜香惜玉之情,呵护她照顾她做她的糖心干爹为她铺平人生的道路,想法太天真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放到加拿大让人家教育去,哪有工夫给她做人生的导师?

  我已经35岁了,我见识过女人,我已经能做到“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从一粒沙中看到一个世界)。她并不属于名贵花种,而她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点,这是她的不幸。这种不幸将伴随她的一生,如果她不能及时把自己的根扎到地里,像一棵玉米一样快活而充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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