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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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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发言的是化工厂的厂长陆剑鸣。他似乎是在背诵环境污染事故的防范与应急措施:“……加强安全教育,提高环境意识;加强技术培训,提高技术素质;加强生产管理,提高职工的工作责任感;建立事故报警系统,建立突发性污染事故应急组织系统和抢险救援专业队伍,配备必需的防护器材和药品,改革生产工艺,减少事故的发生概率……” 当许桥不耐地打断了他空泛的唠叨,追问具体的措施时,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几句:“我们将更换部分污水处理设备,制定了严格的工作制度,避免跑冒滴漏现象……”许桥挥手制止了他,把眼光投向下一个发言者。 雪山纸业的总经理黄耀全看来是所有人中准备得最充分的,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开始宣读:“……一、由于现有工程污水处理站不能达到污水处理的要求,计划对现有污水处理站进行改造和扩建,拟采用厌氧+气浮预处理+好氧生化法处理生产废污水。出水水质可以达到现有制浆企业排放浓度的要求。二、拟建一台日处理固形100吨的碱回收炉,拟采用圆盘蒸发器加三电场的静电除尘器处理碱炉烟气,总除尘效率达99%,经处理后烟气由100米烟囱排放。三、固体废弃物如制浆产生的白泥、蔗髓、浆渣及污泥等,白泥由商州水泥厂进行综合利用、蔗髓作为锅炉燃料、浆渣作为瓦楞纸生产原料、污泥作为混合肥生产线原料,跟商州化肥厂合作。四、车间墙体选用隔音材料、车间周围采用乔、灌、草相结合的多层次立体绿化方式,以有效降低噪声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尽量避免或缩短蔗渣场午间和夜间作用时间,或改用噪声小的作业机械,原料场要经常洒水,保持一定湿度,以减少噪声和蔗渣粉末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以上措施合理可行,本工程环保总投资两千二百六十万元。” 他的汇报有些把许桥唬住了的样子,但是仅仅几秒钟后,许桥冷冷地笑了,他问这位侃侃而谈的雪山纸业总经理:“只有一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完成你刚才所说的改造工程?” “三个月吧。最多不会超过五个月。”黄耀全有些不太确定。 许桥再次露出冷笑:“好,后面的我不想再听你们的报告了。三个月,五个月,我只想告诉你们,一天我也不想让你们再拖延下去。能够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三天后,我看你们这个样子也无法达标,那么就全部停产整顿,什么时候治污达标,什么时候复产。” 市委书记的强硬态度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就算让凌明山来处理,也不会是这样决断和急迫,但让他们接受这个命令,那也是绝对不行的。他们面面相觑,但都没有说话,用沉默来表示对抗。局面似乎陷入尴尬的僵持。 这个时候,古越走了进来,他在许桥身边附耳低语,许桥点点头,然后出了会议室。聂冠军站在门外,笑着看着他。古越知趣地离开了。 “这么快你们就完了?”许桥问。这是意料中的,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找什么话说。 “工人们很容易沟通,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工人代表。同时他们也是很容易满足的,只是为了争取一个工作的机会和一点小小的权利。而且,他们实际上没有什么明确的战斗纲领和有力的组织。”聂冠军轻松地说。他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有公安局长温万鸣很大一部分功劳。当便衣警察剔除那些混杂在工人队伍中的不法分子之后,整个对话就是纯粹的对话,在得到聂冠军和邱仲成一些比较明确的承诺后,他们便离开了。同时,他们还要受到厂方的约束。现在厂方的态度并不明确,这多少也束缚了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你这边遇上阻力了?” 许桥不置可否地沉思着。 “真不愧是搞理论工作的,对数据非常敏感,看一眼就全部背得了。而且能够自由发挥。”聂冠军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他在赞扬刚才许桥对工人们的演讲。“但你这也不算很厉害。据说,陈寅恪先生能够把白居易《长恨歌》开篇一句‘汉皇重色思倾国’中的‘汉’字旁征博引地讲上四节课。” 许桥盯着笑容满面聂冠军,突然间,他醒悟过来,他这位学长是在含蓄地批评他现在不够从容。他肯定看见了会议室中的局势,所以让古越把他叫了出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失常。是因为工人游行的刺激吗?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聂冠军简短地说,“两个原因。一、这样几家企业不是能说停就停的。最简单的原因,人家已经签订的合同,总得让人家视具体情况执行吧。断然停产,可能遭到工人反弹,那样,下一次就可能是无法控制的大游行示威了。二、这些所谓的厂长经理,他们都无法做主,他们背后有股东,有董事会,你现在逼他们表态,是对牛弹琴。” “那么,现在怎么办?”这似乎是一句市委书记不应该问的话,但许桥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继续保持强硬,但坚持一下后,让他们回去拿出切实可行的治污方案或者整改计划,周一周二再讨论决定。彼此都需要缓冲。就像电脑执行指令也需要缓冲时间。”聂冠军沉思着说,“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到时再想想办法。” 五分钟后,几位如蒙大赦的企业负责人垂头丧气地离去。 许桥在古越的陪同下回到他的办公室,邱仲成已经在那里等候一段时间了。 “难对付吧,这些老油条,也是硬骨头,当初凌书记也拿他们没有好办法。”虽然许桥的表情已经平静如常,邱仲成还是一眼看出结果,他安慰地对市委书记笑笑,“老许,先不管他们了。以前凌书记和我是投鼠忌器,怕工人问题影响稳定,而不是真的就放任他们自流了。现在既然动手,就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个商州遗留的老大难问题。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总有办法的。咱们得先想想如何给省里汇报今天的事,得有个说法。” 因为说到了关键的部分,古越对两位主官点点头,知趣地退了出去。 “老邱,那你先说说。”许桥跟邱仲成坐到沙发上,问。他让市长先拿意见,这不是玩心机,当然更不是谦逊,一位市委书记有权力这样做,也应该这样做。 “好,我先说我的个人意见,老许你拍板定夺。”邱仲成坦然地点头,然后开始字斟句酌地说,“咱们先定性。我认为,这是一次正常的、自发的向市委、市政府表达正当意见的工人游行。” “是这样的。”几乎没有考虑,许桥就同意了他这位搭档的意见。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赵文东的幕后指使,但同样心知肚明,这种时候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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