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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这里是本市著名的服装批发城，以女装为主。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清晨四点半开铺，下午五点半收铺。商铺之间的距离最多两米，巷道密如蛛网，不是周末也拥挤得像蚁巢。

　　"这里人多，因为东西便宜，不准试衣的，还了价就必须买，要不就不要开口还价，不然，这里的老板要骂人的。"冯曦对孟时说着，斗志昂扬地走了进去。

　　不是她不想去大的百货公司或大卖场里买，而是她的财政情况并不乐观。去杭州旅游奢侈了一把，租房子重新布置又花了一笔，还了孟时六千七，休假期间只有两千出头的基本工资。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冯曦决定除了工作时需要的套装，别的衣服坚决不买牌子货。而且孟时想为她花钱，她现在只能接受他掏钱买这里的衣服。

　　冯曦挤在狭窄的铺子之间得意地想，了解就从这里开始吧。她偷偷地看孟时，他的额头沁出了汗，挽高了体恤袖子，满脸震惊。冯曦眨巴着眼得意地笑，"难为你了，其实你可以坐在车上等我。"

　　孟时跟着她进去，耳朵马上被嗡嗡的声音填满，才走完一条窄铺，沉闷的空气与嘈杂的人声就让他头昏脑涨。他陷在四通八达的窄道之中已经找不到北了，只能跟着冯曦的步子移动。她同样是满脸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颊边笑容像花一样跳跃。孟时能说什么？他以"革命淌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安慰着自己，用一低头就能吻上冯曦白皙脖子的近距离接触鼓励着自己，抬手举起装服装的塑料口袋，非常绅士地回答，"这里相当不错！你买了三件才花一百多块钱。来这里买服装的女人一定和你一样，懂得如何持家。"

　　冯曦大笑，"如果百货店里的服装价格和这里一样，所有女人都不会来这里买。这与持家无关，与包里的钱有关！"

　　孟时故作恍然大悟状，笑道："如果包里钱够多，你就不会来这里买了，是吗？"

　　"错，一样要来这里买！女人对衣服的追求孜孜不倦，有些衣服穿一季就不能再穿了，就穿个款式而已，买名牌扔了浪费。"冯曦兴致勃勃地继续努力，目光如射灯准确地在各商铺间搜寻。她打算让孟时出血到两百块封顶。

　　孟时长叹一声，把塑料袋交在一只手里拎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拉住了冯曦，像一柄开山斧似的，凭着仅有的方向感，快速地往门口走。"我不行了，冯同学。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可好？今天到此为止。打肿脸充胖子也要有个限度，我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陪你一个多小时已经相当优秀了。给个痛快吧！合格不？"

　　冯曦哼了声不回答，也没有反对。十分钟后，两人走出商城大门。孟时深吸一口气，像缺氧的鱼换了新鲜干净的水，如桑拿干蒸后出来冲了个澡，全身舒畅。转过头看到冯曦抿嘴贼笑，他便凑近了说："故意的？"

　　冯曦摇头。

　　"想整我？"

　　冯曦再摇头，唇边隐隐有藏不住的笑容。

　　"你就是故意的！"孟时下了结论。

　　冯曦便大笑起来，仰着头往停车场走，边走边说："你说的，相互了解。这就是我的消费习惯。"

　　孟时笑着摇了摇头，多么真实的人。他想起江瑜珊从头到脚的名牌，想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去喷漆的二手出租车，一时心情大好。他快步跟上冯曦说："这你就错了，如果有钱的话，也同样可以穿一季扔一季不心疼。挣钱的过程是精神享受，挣钱的结果是为了物质享受。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这是我的理念。"

　　夕阳金灿灿地铺开，冯曦和孟时眼中都有着浓浓的笑意。他没有看不起她买便宜货，她也没有再矫情地口口声声说配不上他。

　　也许，这真的是个好的开始。

　　第九章彷徨

　　他的眼神似在询问。以冯曦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是在等她做一个选择。她的选择？她没有再选择的余地，就算和孟时不能继续，她也绝不回头。

　　孟时斜靠着柔软的沙发，腿跷到了沙发扶手上。沙发下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几只空酒瓶。他手里还提着一瓶。

　　茶几上摆着几样凉菜，卤猪耳朵，拌海蜇，油炸花生米，吃得杯盘狼藉。

　　谢医生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面前放着只酒杯。她斯文地倒上一杯，慢吞吞地喝了。她又睨了孟时一眼，见他还是副懒洋洋的自在样子就来气。谢医生夹了块猪耳朵嚼着，嘴里卤香四溢，她扑哧笑了，"你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离过婚？"

　　孟时慵懒地放松了身体，没有回答。

　　谢医生是他母亲最小的妹妹，两人相差十五岁，孟时母亲又当姐又当娘地拉扯她长大。谢医生离婚孟时母亲没说什么，但离了之后就成天念叨个不停。谢医生固执着绝不肯将就，被孟时母亲骂过，气过，求过，相亲、介绍什么招都使过，她仍独身一人。

　　年前又被孟时母亲逼着去相亲，她一怒之下离开了孟氏，自己拾起老本行开医学美容院。她租了个两居的房子住着，孟时从小和她亲，知道她家里没别人，不时就过来蹭饭，两人一起喝酒，聊天。

　　两人早没大没小习惯了，孟时来她家比在自己家还舒服。他突然坐直了身体，殷勤地给谢医生倒满酒，讨好地说："小姨，你说要是哪个男人介意你离过婚，你还看得上他不？"

　　"废话！嫌弃我？我不就是离过婚，三十九了嘛！"谢医生哼了声。

　　孟时喷笑出来，"小姨，你好像前年就三十九了！"

　　谢医生大怒，放下酒杯，捉住孟时的手死命地掐，边掐边吼，"我哪点儿像四十岁的女人？！"

　　孟时痛得大叫，往后抽开手，拧着眉瞪她，脸上却努力地挤出笑容说："要正视现实，四十一就是四十一，那是身份证上的一组号码而已。你瞧瞧你这身段，这皮肤，别说三十九，二十九都有人信！"

　　他的话立时让谢医生转嗔为喜，得意地笑道："女人嘛，是靠养出来的。我往美容院一站，那不是活招牌嘛？"

　　孟时便笑着再夸了她一句："我就是信你，才送她来减肥。曦曦瘦下来看上去真的不错。我有眼光吧？"

　　谢医生被他绕进去了，跟着点头，"你小子有艳福。她的皮肤好，摸上去手感特棒！瘦下来更水灵。"

　　"你说，我妈会同意不？"孟时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谢医生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孟大少，你把你爹妈想得太简单了吧？你妈看上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连学生档案上都写着优的？你脑子锈住了？依我看哪，最好生米煮成熟饭，再生个胖小子，走亲情路线……哎，扯远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真的就一点儿也不介意？男人这东西，对这方面不在意是假的！"

　　孟时重新软倒在沙发上，懒懒地说："我当然希望她冰清玉洁。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我要是犹豫那么一点儿就没戏了。她可不是那种哄哄脑袋就发晕的人。自始至终她对我都没给过一句肯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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