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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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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虽不亲自着手秀场的事,但也知道,轮得到在一场秀的首尾亮相的,该是压台的大模,这小女人的地位非比寻常。 可最让她坐立不安的倒不是台上美得嚣张的何叶田田,而是台下的林醉。 林醉的位置就在她的斜对面,别人的目光都盯着台上,他却自始至终盯牢她看,看得她有如芒刺在背,不敢抬头。 终于,趁着中间过场的短暂黑暗,陶然闪身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担心林醉会跟过来,她又迅速向门外走去。 出了门,晚风一吹,满腔压抑的感觉稍稍缓解,陶然深吸一口气,让紧绷的神经慢慢平复。 胡乱走着走着就绕到了房子背面,找到一处阴暗的角落,她在花坛边坐了下来,躲在香樟的树影里。 人是出来了,可心还在里面。 满脑子都是林醉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就像慢镜头一样在眼前一格一格回放,一遍遍地想,要是刚刚那个女人没有出现,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呢? 她太熟悉那个眼神了,林醉曾经无数次那样的看着她,说然然,然然,我爱你。…… 陶然使劲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什么念头甩掉。 远处的街上,车辆川流不息地驶过,车灯闪烁,汇成长河,延伸到更远的远方。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香气。甜甜的,是栀子,郁郁的,是蔷薇,凉凉的,是含笑,隐约其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香,仔细去嗅又似乎无处可寻,陶然知道,那是香樟的味道。 曾有一段久远的记忆散发着同样的味道,经岁月碾磨,香气犹在。 那是在C大的校园。 C大的校园很美,以至于很多人被招生简章上的图片所蛊惑,一心向往——因为觉得那是个恋爱的好地方。 陶然的宿舍楼是园子里最大的女生楼,人称“公主楼”。 公主楼前种着两排高大的香樟,四季常青,每次走上这条路都会闻到那股独特的清香,住的久了,人的身上也会带着一丝暗香。 到了晚上,一对一对的小情侣掩在高大的香樟树下,亲热地粘在一起喁喁私语,直到熄灯锁楼都还流连不去,每到这时,守楼的阿姨就要拿着门闩站在门口,边敲边喊: “姑娘们~回来吧~还有明天哪~” 敲了又敲,喊了再喊,小鸳鸯们才恋恋不舍依依惜别,尽管分别不过一晚,场面仍然凄切,遍地离愁,蔚为一景。 陶然每天下了晚自习都打香樟路上经过,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在风行“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惟有恋爱是必修”的大学校园,她可算是个异类,直到大四都还情窦不开。 陶然是个喜欢按部就班的人,大体上,她的计划是这样的:好好学习,毕业找个好工作,租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然后把母亲接出来。至于恋爱乃至结婚,暂时还未排上她的日程。 除开优先级不够这个原因外,在感情上,她本身也有点少根筋。 要说大学男生正处在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期,稍微是个齐头整脸的女生周围都会有不少的追求者,陶然气质娴静,人又温柔,断断不会被放过,可前仆后继的愣头青们全都碰了壁。 有些走积极路线的,递来情书或者直接表白,多被一口回绝,理由一律是——我妈妈不准谈——挡箭牌不在多,好用就成。还有些走渐进路线的,在图书馆、自习室、社团等陶然常常驻扎之处出没,旁敲侧击一点点的试探,这种就比较惨些,像可怜的刘东亮同学一样,在她心里始终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你问刘东亮是谁?……唉,都说他可怜了。) 卧谈会的时候,同屋的女孩们问起,陶陶,你的意中人到底是啥样子?她很茫然,说想不出,没感觉。众女摇头,说你怎么这么大还不开化? 那年她们20岁,刚把1字头的生日过完,俨然觉得自己老大了,又上了大四,跟大一大二的小草莓比起来,已经是西红柿了。 二字头的年纪心境很复杂,一方面被踢出水果行列,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另一方面,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向着风情万种进发了,应情应景的时候也可以哀怨地叹口气,吟上一句“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心中顿时有种凄美的忧愁……感觉好好。 这些浪漫的、懵懂的、微妙的少女情怀,对于少根筋的陶然来说实在复杂。她的日子简简单单的,就像门前的香樟,葱茏幽静,暗自芬芳。 正在陶然沿着自己的人生日程表向前迈进时,林醉出现了。 初遇之时,她茫然不知,命运带给她的将是怎样一番起起落落的悲喜。 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骤雨初歇,空气中掺和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风沙沙地响,雨珠不时的从树叶上滚落。 那天陶然因故留在校学生会加班,她是女生部部长,正为筹备即将到来的女生节文艺汇演忙得焦头烂额。原本加入学生会的初衷只是为了装点简历,好找工作,但她生性认真,在其位谋其事,样样都不肯含糊,不得不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早过了宿舍熄灯关门的时间,她倒不是很担心,因为每天都会有不少女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陆续晚归,通常大家只要一起在楼长窗下可怜巴巴地求求楼长,楼长象征性地让她们等上一会,再批评几句,最终还是会出来开门的,毕竟不能真的把姑娘们丢在外面不管。只是苦了楼长,几乎一晚上都不得好睡。 陶然直到走到楼门口才有点慌,因为周围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已经放进去了一批,还是大家都在今天做起了乖乖女。 陶然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真的着急了。 她一个人根本就不敢敲楼长的窗,平常人多还好说,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更有会说话的女孩子,娇声喊“阿姨,外面好冷啊,求求你开门吧”,或是喊几句“我怕黑”“坏人会把我抓走的”“狼来了狼来了”之类之类可爱的假话,楼长不一会便出来了,大家蜂拥而入,一齐低头听两句训,再蒙混着签个假名字,就可以溜之大吉啦。 可现在只有陶然自己,她连叫楼长的胆子都没有,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目标太小,无论如何也混不过去,一旦留下晚归记录,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冒这个险。 又坐在台阶上等了半天,实在被蚊子咬得受不了,陶然咬咬牙,起身轻轻叩叩楼长室的窗户,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 “楼长,麻烦帮我开一下门好吗,谢谢。” 鼓足勇气敲了几次,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楼长也是难得睡个好觉,早就梦会周公去了。 陶然泄了气,正在发愁,灵机一动,想起同宿舍的女孩曾提到过,一楼的水房窗户有时是开着的,偶尔也可以从那里翻进去。她抓起书包就往那边跑,到了一看却傻眼了,这扇窗虽然开着,可窗台离地面相当高,爬不上去呀。 不过多少是有了点希望,陶然弯着腰四处寻,想找些石头砖块之类的垫垫脚。 正找得满头大汗,影影绰绰的瞥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沿着香樟路走过来,急得团团转的陶然像是看到了救星,想都没想就奔过去,不管不顾地拦住人家,气喘吁吁地说: “同学同学,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一下忙?”她指了指身后,“我是住在这个楼的,今天回来晚了,你帮我爬上那个窗好吗?谢谢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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