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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杯子就被那只大手抽走了。一听他说话就有受训的感觉,我不喜欢。抬起头,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豁出去了开门见山地说:"你好,我是戴若,二十七岁。你为什么离婚?"

  他明显地一惊,腕表碰到了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看出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动,心里很是得意。反正也是无疾而终的相亲,不如好好享受听故事的乐趣。我会刨根问底,还要把这个老男人始乱终弃的事情写成报告文学披露出来,我……

  "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这句话噎得我有两三秒都处于挨闷棍的状态,而且不是一般的闷棍,是打狗棒打的,敲得我头晕眼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我想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但他完好无损的,还笑了,刚刚抽搐的嘴角原来不是难受,是在笑。收起了拳,我没东西可抓,就拿过冰淇淋碟子里的小银勺,好像多了个东西就多了一层保护似的。

  客观地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他了,但是却是我第一次好好看这可恨的男人。他和我模糊印象里的不一样,他的衬衫是淡淡的咖啡色,有同色系的条纹,领带上有暗条,属于我喜欢的那种细腻的纹路,但是我讨厌他。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老,根本看不出来快三十七岁了,至少不像关浩额角偶尔有一两根白头发。他竟然长得还不错,当然也算不上少壮年轻,他的眼角额头都有一点点纹路,嘴角绷直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他没蓄胡子,但是他下巴脸颊上都有刮胡子后的青影。他的脸要是再红一点儿,就和关羽一样,拿把大刀,直接就能把我劈两半。我喜欢爸爸的慈眉善目,讨厌红脸关羽大叔。

  他没有刀,但更过分,拿话劈我!上来就问我交过几个男朋友,他不是捅我的伤口,而是直接把我伤口上还没结痂的嫩肉又揭开,拿起盐罐子罩头倒下来,太可恨了!

  我没好气,又不想服输,张口就随便说了个数,"七个!"

  他听了皱了一下眉头,好像在斟酌什么。我想我是刺伤他了,他有骨气就该别再往下问,马上结账各奔东西,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看他这会儿的表情我有小小的胜利感,我对七这个数字很喜欢,也很满意。不多不少,白雪公主就有七个小矮人喜欢,我说有七个男朋友也不算过分。

  合唱队我的初恋,冯纶那厮,关浩那无情无义的家伙,这才三个。另外四个我仔细寻思了一下,跟我单独一起吃过饭的大学同学,馆里对我示好的有碍观瞻的大博士,甚至我一个特别远房的,只在过年过节来的表哥都算上,也才只有六个。

  我正努力想第七个人,却听见他叫侍者来。果然,面子上挂不住要结账走人了。我没有损失,首次见面女士不用花销。我才点了个冰淇淋而已,很节俭了。只可惜没听到他前妻的故事,错失了我那篇报告文学。我正准备起身,却听见他对使者说:"来瓶红酒!"

  嗯?

  我刚要抬屁股站起来,一听这话又坐回去了。他不是该结账吗?点酒干吗!我想的工夫,他已经和侍者商量好要什么酒,顺带把桌上的杯碗收走了。我的警惕性不高,他趁我分心的时候,抽走了我手里的小银勺。

  "你不是想知道我离婚的事吗?好,我告诉你。我也想知道你的七个男朋友。二十七岁有七个男朋友,不算少了。"

  他说完就靠进他那一侧的沙发里,眼睛里闪着某种我说不出的光,我想起了动物世界,想起了探索频道。但我说不好他是捕食者,还是被捕食者。他说的简单的几句话,却把我弄得有点云里雾里了。

  酒上来了,我本来就没吃午饭,如果再空腹喝酒肯定醉。但我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他觉得我怕了。他给我倒酒的时候,我就盯着他腕上的手表,现在刚刚七点。我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举起他递过来的杯子,凭借勇气就干了一小杯。

  他倒的酒不多,其实只有两口,喝完了,身体里马上暖洋洋的。我怕肚子咕咕叫,就用手使劲按着,准备听他讲前妻的故事。

  他也喝了一小口,却不着急开口,慢条斯理地给他自己的杯子又倒了酒,却不再给我添酒。

  侍者又来了,托盘里是食物,我能闻出特别诱人的香味。我的肚子偏巧这时候不争气地叫起来,很大的一声,除了我,他和侍者应该都听见了。我看到他的唇角勾起来,不再紧紧绷着。

  我受了一肚子气,少吃了一顿学校食堂的丸子,现在我不争气的肚子又让我当着他的面出丑,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昨天他还看了我的卡通内衣!我很爱面子,却没有骨气做出大壮举,如果是战争年代我肯定是做叛徒的绝好材料。想着颜面大损,我索性也不悲愤了,拿过红酒瓶子给自己倒上,等着侍者给我上菜。

  我要吃,大快朵颐地吃,吃完了听他讲离婚的故事,再写成报告文学公诸于众,让他颜面扫地。至于我的七个男朋友,我一个都不告诉他,绝不!

  我的偶像很多,其中有一个龟缩在角落里,但是受挫的时候,这个偶像就会站起来热情地拥抱我,安慰我,站在我面前拿着大刀护卫我。他,就是阿Q!

  上的是我很喜欢的意粉,味道纯正,和看门大爷吃的炸酱面有得一拼。他冬天戴着我转手的那条亲自织的围巾,托着大碗在院门口的传达室吃,碰到我经过会透过玻璃窗对我招招手,咬一口黄瓜吃一口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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