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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笛子今天也没有电话回来,不知道在大雄家习不习惯?”

  “妈,你放心吧,大雄是不会亏待了她的。她昨天不是刚来过电话的吗?”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在已经昏暗的光线下面,惠竹给外婆拔着火罐,慢慢地聊,她们的心是那样的平静和恬淡,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起来。笛子长大了,就在她们身边,笛子开始享受生活带给她的一切,她们将满怀喜悦地看着她,祈祷她一定比她们幸福。还有秧秧,也是她们的希望和骄傲,还是惠竹心里那样温柔的一点痛处——因为她不能常常地看到她,但是她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生活得好,她看不到她,心里也是有慰藉的。

  秧秧觉得恐怖,他像个断线的风筝,渐渐飘远了,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他是不属于她的,原来他是那样的自由,没有拘束。

  对面的那个女人又探了头出来,说:“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回家几天,他真没告诉你啊?那回来可得好好教育了!”

  “就是,回来让他跪搓衣板!”男的探头出来附和了一句,又把头缩了回去。

  秧秧勉强地笑笑。

  她马上给他家里去了个电话,他家的电话她是熟悉的,她听着电话接通以后的嘟嘟声,紧张得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睛神经质地瞪圆了。电话接通了,是他的父亲,他惊讶地说乔晋并没有来过电话,他也不知道他要回来。

  秧秧的手在发抖,她颤抖着拨乔晋的号码,他的手机依旧关着机,今天她拨打他的电话许多遍,他都关着机,他要把她关在门外。

  她开始流泪,一边流泪一边颤抖,一边不停地拨打着他的电话,她去了寒假空无一人的操场,坐在阶梯看台上,怀抱着绝望的心不断地拨打那个号码,她只能不停地证实,他真的把她关在门外了。

  她突然觉得有种可能,而那种可能性在她心里越来越明确,她打了电话回家,要了大雄家的电话号码。然后给大雄家去了一个电话。

  那时,大雄和笛子都不在家。

  笛子到大雄家的时候,着实地热闹了一下,大雄家的亲戚特别多,住得近的都来看笛子,大雄的父母和姐姐更是高兴得干起什么事来都精神百倍的样子。

  又是一顿十分冗长的午饭,结束以后,满屋子的狼藉,早先很诱人的菜香在吃饱了肚子以后,就变得有些腻人了,又混着烟酒的味道。

  大雄的姐姐把要帮着收拾碗筷的笛子按在沙发上,说:“别动,笛子,别动,让我们来!”大雄的姐姐已经三十出头了,十分精明的样子,而她对大雄这个弟弟,已经疼爱到了有些溺爱的程度。

  看着那几个人忙忙碌碌的样子,笛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大雄却一副很自得的样子,拉了笛子在沙发上坐下来。在外面很能干的大雄,在家里,却是被专宠的对象。

  大雄握了笛子的手在烤火炉旁边烤,其实笛子的手是暖和的,但大雄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握了笛子的手,轻轻的,然后看着笛子露出十分甜蜜的笑容——他是情不自禁的,他觉得幸福已经包围了他,抛起了他,让他飘在云端——他是那样的快乐。

  他想起昨天舅舅带来的柚子,很甜的,昨天笛子吃了大半个,她觉得好吃。

  他起来,起来之前很不舍的放下笛子的手,说:“我给你拿柚子。”

  柚子放在窗户外面的铁护栏上面,小山样的一堆,起码有二三十个。大雄推开窗户,抱起一个柚子,然后很快地关了窗——外面冷。

  同时他惊讶地叫了一声:“乔老师?”

  他马上觉得应该去招呼乔晋,邀请乔晋上来坐,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不对。他再看,乔晋身边没有秧秧,他一个人,并且,他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态:靠在篮球架旁,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一枝香烟,他的左腿弯曲着,脚尖点着地,地上,散落着许多烟蒂。

  这显然不对劲儿,大雄立即有一种危机感。

  他回头看笛子,笛子已经听到了他诧异的惊呼,她站了起来,看着他,脸上有惊讶的神情,十分的惊讶和疑惑,还有一种大雄从未看到过的光芒,那光芒照得她脸庞突然地焕发出迷人的神采。大雄的心突然黯淡下去。笛子疾步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旁边,急切地向下张望。

  大雄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眼睛里燃烧的火焰,那火焰灼得他心疼。但是,他很快地发现她眼睛里的火焰在慢慢熄灭。

  她慢慢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魂不守舍的样子,声音轻微地说:“我们来吃柚子吧。”

  “来吃柚子吧,吃柚子吧。”

  大雄的父母下午要去一个亲戚家,怕累着笛子,就让他们在家里待着,说:“陪好笛子啊!笛子,下午五点多再过来,那边人多,过去了累!在家里休息休息!”

  大雄点头。笛子也点头。

  大雄的姐姐风风火火地要赶去接她的小孩,然后去和父母会合,她闪动着十分生动的眼睛,声音嘹亮地说:“笛子,明天过来哈!大雄,带笛子好好玩玩,明天过来。”明天她要邀请笛子去家里吃饭。

  大雄又点头。

  安静下来了。

  大雄剥着柚子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涩的柚子味,柚子皮撕裂时,还发出微弱的清脆声音,而那声音,竟是那样的刺耳。

  柚子剥好了,大雄分给笛子一半,笛子拿了,就撕面上白的那一层皮,撕了一点皮,又停下来,愣愣地,把柚子掰开,掰开了,却又去撕皮,弄了半天一点也没有剥出来。大雄把自己剥好的一瓣给她,她拿了,放到了嘴边,咬了一点,又颓然地放下手臂。

  大雄从喉咙里沉闷地叹息一声,他觉得他必须要表态了,他不能做得太小气。他用很轻地声音问:“请他上来坐坐?”

  笛子放下柚子,又拿起来,低头剥着,剥去了许多的果肉,边剥边说:“或许他是路过这里,或许他已经走了。”

  大雄起身,到窗户边一看,乔晋还在那里。

  他走回去,拉了笛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低低地说:“笛子,我爱你!我会让你幸福的,笛子,相信我!”他抬头,眼睛里满是痛苦,他明白,结果不在乔晋,也不在他,他已感到了恐惧。

  笛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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