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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街道上人影幢幢,肮脏的小街异常热闹,挤满了一些希望自己能与众不同的人们:留着一条小辫的男人,或是长发的男人,或山羊胡须的男人,还有光头的女人——许多外形与众不同的人。“特点就是美”,这是这个圈子里的一句不是十分响亮的口号,他们的特点让他们仿佛又失去了特点。

  街道两旁有许多学生自己开的小酒吧,大多十分简陋,有的简陋到只有几张桌子,但简陋是没有关系的,用一些涂鸦的图案把四周一抹,以掩饰经济的虚弱,昏暗的灯光照着每个酒吧看似千篇一律的涂鸦,仿佛远古时期旧石器时代的山洞,而在里面穿梭的人影,仿佛出没于山洞里的山顶洞人,颓靡而勤劳。酒吧里都会飘出一些特别的声音,老板喜欢的乐队或歌手的CD,混杂着空气中浓郁的酒精和奶油的味道,热闹融融。秧秧十分融入地穿梭在其中,摇晃着向前。笛子在旁边紧紧地跟随。而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一个长发的男子也犹犹豫豫地跟着。

  秧秧去了学校里面,去了那栋十分老旧的单身宿舍楼。秧秧在上楼之前,十分坚决地对笛子说:“不许跟我来!回去!”

  笛子固执地坚持,她认为秧秧已经醉了,对自己的行为根本没有控制能力。

  秧秧把笛子拖了过去,拖在楼对面的树影里,说:“崩溃!我已经是女人了,我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能干涉!并且我已经和他上过床的,笛子。”

  秧秧最后的话让笛子放弃。

  笛子看着秧秧向楼里走去,秧秧上了楼,笛子听见木楼板上重重的脚步声。

  笛子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楼里一排排的灯光,昏黄的、明亮的、冷色的、暖色的,秧秧要去的房间,该是哪一间呢?

  那晚秧秧没有回来。

  笛子躺在与秧秧同睡的床上,不能入眠。她犹豫着是否该去找秧秧,可是,如果这是秧秧希望的结果呢?如果秧秧希望这样呢?

  笛子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到阳台的栏杆那里,树上的鸟儿都没有了,夜里,它们也都睡了吧。天空是更深的蓝,月亮的毛边已经没有了,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清寒清寒的,透过黝黑的黄桷树树影,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这样也好,她想,秧秧是勇敢的,秧秧历来就是勇敢的。记得小时候,笛子九岁时,一家四口人一起上街,父亲牵着笛子的手。秧秧挽了父亲的胳膊,母亲在后面跟着。那时,一向严肃的母亲突然说:“都那么大了,还牵着走。”

  父亲一向是有些“惧怕”母亲的,一听这话,父亲的手松开了,笛子也尴尬得再也没有牵过父亲或母亲的手。而秧秧不,秧秧非得挽了父亲的胳膊,然后嬉笑着说:“愿意!我愿意!”

  楼下的青石板路开始发出幽幽寒光,是露水,这是个潮湿的城市。

  这样安静的夜晚,笛子想起了那个不喜欢说话的男子。

  她还是常常地碰到他,每天都碰到。有时笛子会没有目的地在校园里转悠,当自己明白只是为了碰到他时,便有了些不能言说的难堪和羞怯,仿佛自己是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又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就惶恐地感到了不好意思。

  碰到时,他还是喜欢和她搭两句话,他甚至说可以帮她刷外框的颜色,并且帮她打磨。她没有回答——其实她是想答应的。

  笛子有些忧伤,有些甜蜜地把自己的头靠在墙上,看着透过树影的清亮月色,微微地出神。

  秧秧中午才回来,带着满脸迷茫的喜悦。

  回来,秧秧并不和笛子说话,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楼下洗澡,眼睛里是那种不在现实状态的、飘拂的愉悦。

  经过一夜,世界便已经不一样了,秧秧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同,连这陈旧的木楼板,都透着一种诗意的清新,树上平常的鸟叫声也格外地动人婉转。

  昨夜,门打开时,秧秧看见了站在门里的他。

  男子扶着门把手,惊讶地看她。

  他怕的就是这样的纠缠不清。她已经来过两次,他不敢再招惹她,虽然她的热烈也是他喜欢的,甚至传言中,她那种不顾将来、朝三暮四的洒脱劲儿也让人觉得好奇——“冒险”本身也是一种刺激的快乐。但他并不是生活在一个真空里的人,他有他的前程,他不能刚来一个地方,脚跟还没站稳,就先把名声给坏了,他想做个“好人”,不能潇洒到把自己放在口水里。况且,在大学里混饭吃,“出路”还是要紧的,专业好了是好事,但并不是万能的事,甚至可以说并不是一个要紧的砝码,要紧的是人缘好,口碑也得是好的才行。经过上次磨砺,他已经明白了这些道理,他不能舍了前程陪她胡闹。他打定了主意决不退让,但并不能就这样把她关在门外,他看了看走廊,安静的走廊,连一粒灰尘掉下来恐怕也是听得见的,他便侧了身,放她像条鱼一样溜了进去。

  他关上门,示意秧秧坐在沙发上,自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灯光是昏暗的,他在放碟,电视里劈里啪啦热闹得很。他想起导师那年轻的太太,现在只要看到秧秧,便能想到那年轻的太太,她们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她们都能将他置身于不利的位置。

  他点燃一枝烟,看见伸在面前的一只手。他抬头,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电视忽明忽暗的光投在她脸上,闪闪烁烁的。他心里“咯噔”一下,惶惶地要掉下去,但他随即又铁了心,便低垂了眼睛,拿起桌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她。她并不接,依旧用酒精泡着的闪闪的眼睛看他,然后上身凑了过来,用了那样低沉的声音说:“要你嘴里的那根。”说话时,嘴都触到了他的耳朵,痒酥酥的,像通电一样通遍了全身。

  他微微地向后仰了仰,耳边的气息和嘴唇潮湿的温度并没有真的离开,反而像只看不见的小手一样挠着他,挠得他耳朵发麻,并且直挠到了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她的身体前倾着,跷着二郎腿,一只手横搭在腿上,一只手伸直了扶着沙发边缘,歪着脑袋,轻微地摇晃了身体,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她轻启嘴唇,说:“舍不得?”

  他不是舍不得,而是再不能了,他看得见她给他挖好的陷阱,前面那样深的一个烂泥坑,她哄着他跳呢。他决定要让理智战胜身体,他是相信自己的。

  就在这时,门却被敲响了,很大的声音,吓得他身体震了震。他最担心这个时候有谁来找他,看见了说不清,已经有人试探着打趣他,他只一味地不理,想让那些揣测最后自己消失。但现在却有人来了,他坐在那里,开门也不好,不开门也不好。他的尴尬她是了解的,就看了他哧哧地笑。这时却听见门外有人高声地叫:“金秧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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