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时尚阅读 > 玫瑰花精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九 | |
|
|
章一牧家在章一牧失踪以后,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章一牧的母亲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慌张忧虑得像在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 章一牧家里从此就没有快乐了。两年以后,精神脆弱的章母和章父离婚。章一牧的奶奶去了大儿子家,现在章一牧家里,就剩下了章一牧的父亲一个人,那些家具也随章母搬走了。那房间笛子去了两次,里面就剩了一张沙发一张床,几间房间都放着画和画框,还有地上堆着的书籍。 从此章一牧的父亲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画画,画“当代”范畴的画,渴望着自己的作品有朝一日被大画商赏识,然后事业到达理想的彼岸。 秧秧却用了一句自己刚学会的话来评价章一牧的父亲:“一个被艺术搞了的人”。 笛子并不理解那句话的含义,却不能不对他抱着一些深深的同情。 “章叔叔!”笛子叫了一声,看到他眼光中露出的奇怪光芒时,却觉得有些害怕。笛子当然不明白,章一牧的父亲每次看见她时就想起章一牧的复杂心情。 推开暗红斑驳的门,院子里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客厅没亮灯,也没有母亲在厨房里把那些菜弄出的香味,今天的家显得有些冷清。 笛子加快脚步,一溜烟儿地跑过院子,打开虚掩的门,脸上带着一点不自觉的微笑。 笛子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那静默并没有让笛子在意,笛子挂了书包,换下沾着泥点的鞋,穿上有着兔子脑袋的毛茸茸的大拖鞋,脸上一直挂着那种不自觉的微笑,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学校里今天发生的事情。 笛子突然意识到,尽管她在不停地说话,家里还是安静的。 她回头看母亲,光线在慢慢地消退,母亲就这样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种让人觉得悲凉的场景。“啪!”的一声,笛子拉开了灯,心里面有些惘惘的恐惧。 “晚上吃什么?妈妈!”笛子慢慢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试探着问,不安已经在心里悄悄地生长。 她突然发现,母亲似乎老了,原本乌黑的头发夹杂着一些银灰,凌乱的发在强烈的灯光下,反射着脆弱的光晕。母亲的手撑着额头,那温暖细长的手在什么时候也悄悄地变得粗糙起来,关节也这样悄悄地长得粗大了,粗糙的纹理里,藏着一些粉笔的白色,突兀得很。面对母亲悄悄的变化,笛子只觉得手足无措的仓皇,还有那样的慌张——妈妈也是会老的,并且一定会老的,就像夏天过去就一定是秋天一样——无法阻止。 母亲没有回答,顶着一头短发的头微微地动了,母亲抬起头,看着笛子,很陌生的表情,仓皇,痛苦,不安,甚至,眼睛里还有眼泪的痕迹。 笛子的笑容和当时的光线一样,慢慢地消退,恐惧像一枚威力强大的在笛子的身体里爆炸,炸得笛子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和肌肉都缩紧了,紧了,不能松懈。 母亲一下抱住了笛子,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润潮湿得几乎让笛子窒息。母亲毛茸茸的头发抚在笛子脸上,痒酥酥的,却不敢伸手去挠——笛子是紧张的。 从十来岁开始,母亲就没有抱过笛子,母亲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不大声说笑,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甚至在上街的时候,也不会拉笛子或秧秧的手,笛子已经习惯了隔着距离来感受母亲的温暖。所以此刻,笛子恐慌的同时,还因这样的亲密举止而有些尴尬。 可是,笛子马上发现,这种尴尬简直就是可笑的,因为母亲哭了,哭出了声,颤巍巍地哭,颤巍巍地说:“笛子,要不是为了你和秧秧,我这就死给那个没良心的看!” 那天笛子明白了,什么事情是让自己最心恸的,不是作业做错了挨老师批评,不是同桌的小茗穿了一件比自己漂亮的衣服,不是后排的男生在她的文具盒里放了个青蛙,而是母亲的眼泪。它让笛子惊慌失措地心恸,仿佛世界末日的来临。而那被母亲的眼泪揪紧的心,就那样沉了下去,从白天一直沉到黑夜,从天空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暗海——窒息得很。 笛子惊慌失措地被母亲搂在怀里,惊慌失措地哭泣。她是母亲这一刻能触摸到的唯一安慰,丈夫背叛了,年幼的孩子总让自己看到希望。 即便一切都抛弃了她,她还有笛子,还有秧秧,她还是有亲人的,还是有安慰的——她这样负气地想。 而被冬衣一样收藏起来的记忆,像一场春雨后的竹笋,苏醒了似的成长。 回忆起来十分感慨,二十来年的夫妻,二十来年习惯了的生活,突然间改变了。看着自己建起来的稳固大厦摇摇欲坠,那种感觉,不真实得像在做梦,还十分的可怕——连改变都是恐怖的。 门开了,一阵冷风打着旋儿地刮了进来,父亲回来了。 笛子扭头,求救似的看着父亲,父亲是强大的,父亲是最坚实的依靠,父亲可以让家里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笛子满怀希望地看着父亲站在母亲面前。父亲却阴郁着脸,高大的身躯令人丧气地驼着。笛子感觉到一些不祥的预感。母亲放开了笛子,然后把背转了过去。 “笛子,写作业去。”父亲轻拍了笛子的肩膀说,声音疲倦得让人泄气。 笛子走到桌子前面,意识到自己的父母有事情要说。 沉默,难堪的沉默。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