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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牧一听这话就把笑容收了,嘴撇了撇,却并没有哭。

  笛子是喜欢他的,就拉了他的手,却被他一下甩开了,狠狠地瞪了秧秧两眼就跑到保姆身边,拉着保姆要离开。那半天,他没有去找她们玩,却在以后的时间里,天天去秧秧家里,来了就要笛子和他一起,拉着秧秧讲故事。

  秧秧把两个小不点儿带到阁楼去,躲在那里,读安徒生的童话,或是讲一些听来的吓人的鬼故事,再或者摘了院子里的指甲花,给三个人都染上红指甲。

  而章一牧开始抱着幻想,希望自己是个玫瑰花精,长出了一对透明的翅膀,能在天黑了以后,到玫瑰花的花朵里那布置得很漂亮的玫瑰花房睡觉。

  笛子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章一牧实在太胖了,也实在太重了,玫瑰花不可能承担得了那么庞大的身体。这就变成了章一牧那个暑假的遗憾。

  章一牧的奶奶和保姆也不得已地经常过来找章一牧,或者干脆就把饭端过来喂章一牧。偶尔章一牧会失踪,但都能从笛子家的阁楼里把他找出来,他一定是和笛子一起,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睡着了。

  但是,那个暑假以后的第一个寒假,失踪的章一牧没有在阁楼里找到。附近的几家人同心协力地找了几天,一无所获。

  那是笛子童年记忆中最令人惊怖的事件——大事!

  秧秧有许多小孩被抓去后遭受虐待的故事,恐怖得很,恐怖得令笛子号啕大哭,然后像父亲是个法官似的,拉着父亲的衣服,使劲地叫:“秧秧乱说!秧秧就是乱说的!章一牧没有被绑在树上被掏了心!”

  那时父亲就抱了笛子,让她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着,说:“秧秧乱说的,秧秧就是乱说的,章一牧只是不见了而已,他会在别人家里生活的,别人家里的人对他也会很好的。”并且,父亲不允许秧秧再对笛子说那样的话。

  秧秧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地说:“胆小鬼!”

  那时父母也加紧了对笛子和秧秧的看管,她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能去铁道边摘花,也没去江边看就这样流着的江水。

  秧秧就拉着笛子很神秘地说:“其实章一牧是丢不了的,他有标志,他的耳朵旁边长了小耳朵,不管走到哪里,他父母都能认出他来。笛子,你也是的,因为你的这颗痣,这是颗泪痣,你爱哭,而且不管你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了,看到这颗痣,爸爸妈妈还有我,就知道这是你呢!”

  笛子就看镜子里秧秧指着的那点小小的浅褐的颜色,心里有了一些坚决的安全感。

  但没有太久的时间,那件事就淡了。笛子和秧秧,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着。

  一个大事件很快被时间冲淡,那是一个善于忘记的年龄。

  第二章

  深夜,困顿如潮水般来临,思维进入一片无知的茫然,并且,就这样沉了下去……

  一阵低低的呼喊和猛烈的摇晃,把她从那飘忽的深渊拉了上来。

  循着那黑暗的路回来,她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秧秧跪在自己的面前,因为距离太近,秧秧的脸看起来有些变形,眼睛失真的大,并且闪烁着兴奋的光,像一双从黑暗中探出来的猫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感兴趣的猎物。秧秧一头浓厚的黑发凌乱得像一堆茂密的海藻,积压在她的脑上和后背。她肩头就这样前倾着,专注地看着笛子,带着期待和兴奋的神情。

  笛子拿手虚晃了一下,模糊地说:“我要睡觉!”就继续朝着那个自己喜欢的深渊陷下去。

  又一阵猛烈的摇晃,笛子恼怒地伸出手,虚张地挥了一下,人却已经坐了起来——秧秧不允许笛子不陪着自己兴奋。

  秧秧上美院附中了。

  秧秧已经可以离开家,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了——虽然离家很近,但不能否认,一个自由的天地就要展现在秧秧的面前——那里面有什么?

  一切神秘的事物,一切期待的事物,一个全新的世界,秧秧预感到,那些就像一个包裹着的礼物一样,就要被她自己打开了,里面装着什么,她并不知道,因为神秘,所以值得期待。

  而现在的秧秧是一棵疯长的小苗,自己都能够听得到自己关节生长的喀嚓声,还有成长伴随着的叛逆,或者那是天性中就带有的桀骜不驯。

  秧秧再摇了摇笛子,确定她确实已经苏醒,就放松地往后仰了仰,坐在床上,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种十分愉快的叹气声,然后百无聊赖地把手往后撑着,说:“笛子,我就要住校了。”

  “不会的,妈妈不会让你住校的。”笛子靠在床头,揉着还十分惺忪的眼睛说。

  笛子喜欢睡觉,并且期待每天都有梦,梦里面的情景通常都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爸爸同意了。”秧秧光着脚下了床,不以为然地说。她穿着母亲自制的白色棉质睡裙,睡裙做得大,母亲希望能多穿两年,可是,秧秧已经看过很多遍商店里那些带着蕾丝花边的吊带睡裙了,她对穿了十几年的母亲亲手缝制的式样简单的睡裙,已经感到厌倦。

  “妈妈说美院是个大染缸,谁进去都变坏,她说不让你住校的。”笛子看着在她眼里已经十分成熟的秧秧,觉得羡慕,成长在她眼里,还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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