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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灯光从各个方向的窗口漏出来,把城市的夜晚切割得支离破碎。织锦弯着腰,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眼泪就掉了下来。现在她多么想找个肩膀让自己偎依一下,一个人扛住苦难的感觉太糟糕太累了。

  她想打电话给何春生,掏出手机,按上号码,通了。她疲惫地说:"是我。"

  对方沉默,只有呼吸声在电话里微微地回响。她有点儿怒意,想,如果不是遇到这样的事,八辈子也别指望我主动给你打电话!除了一无是处的狗屁自尊,你何春生还有什么?她这样恨恨地想着,声音里就没了好气,"怎么不说话?"

  手机里依然没回应。织锦恼了,正要掐断,却突然发现她拨的竟是马小龙的号码。她愣愣地看着手机,人就傻掉了。

  她猛地掐断了电话,慢慢地弯下腰去,默默地哭了。她明明是想找何春生的,怎么会拨了马小龙的号码呢?

  她抱着膝盖哭,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又拨了何春生的电话。

  何春生的手机关机了,她只好打了座机。是何春生的母亲接的,她睡得有点儿糊涂了,愣是让织锦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找何春生的。

  何春生接了电话,一听是织锦,就美得不行。其实,那天刚吵完架他就后悔了,可是又不想那么快向织锦认错。其一怕被她看低,其二夫妻间的认错,一开始谁主动,谁就在婚姻中处了下风,他不想开这个先河。所以,这十几天来,他明知织锦不会主动向他求好,也咬牙挨着,挨得日子都没滋没味的。如今织锦主动打来电话,且是在深夜,他立马联想到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承受着煎熬,在这个深深的夜里,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主动给他打了电话。想到这里,何春生心里就美滋滋的。

  接过电话,还没开口呢,何春生就听到了织锦的哭声。在手术室外四个小时的焦灼等待让她快要虚脱了,她需要何春生这根拐杖。

  一听织锦哭,何春生的大男子汉英雄气概像旺盛的火苗,呼呼地往上蹿,声音柔和地哄织锦:"你怎么哭了?"

  这一句话让织锦仿佛傍到了依靠的肩膀,哭得更厉害了。

  何春生连忙道歉:"织锦,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织锦还是哭。

  何春生就差跺脚指天发誓了,可惜织锦又看不见,只好说:"你等一下,我一会儿去找你。"

  织锦这才抽泣着说:"我在医院。"

  何春生就迷糊了,顺口问她在医院干什么。

  织锦说:"别问了,你快来吧。"怕他找不到,又啰唆了一会儿。

  何春生撂下电话,匆忙套上衣服往医院跑。母亲被电话弄醒后就睡不着了,追在儿子屁股后问:"大半夜的,你去哪儿?"

  何春生头也不回地说:"织锦在医院哭得厉害,我去看看。"说着,人就到了楼下。

  母亲嘟哝了两句,就躺下了。

  深夜的青岛安静又空阔,何春生在街上走走停停地过了半天才拦上一辆出租车。等他到了医院,只见织锦和柳如意木讷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被疲惫和担忧搞得像傻了一样。

  何春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小事,不知怎样问才能让织锦不至于伤心。织锦有气无力地拍了拍长条椅,让他坐过来。

  何春生没坐,使劲儿看着织锦,"怎么了?"

  "我哥在做手术,被砍了。"织锦简短扼要地说了一句。

  何春生愣了一下。"是不是因为那个……"见柳如意在旁边,就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尽管没说出口,大家都明白何春生想说的是什么。织锦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我猜,可能是的。"

  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偶尔有人从远处的走廊上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在夜色中磨出了沙沙声。

  织锦靠在何春生身上,无力地看着手术室的门。罗锦程进手术室已五个小时了,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的五个小时。

  织锦的手机响了,在寂寥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看也不看就接了,以为是妈妈,却是马小龙。他的声音很沉,好像抽了过多的烟,"织锦,你怎么了?"

  织锦看了看何春生,站起来,往旁边溜达了几步,"不好意思,刚才我拨错号码了,我很好。"

  马小龙沉吟了一会儿,说:"为什么你要赌气?织锦,你是爱我的。"

  织锦的心里就刮起了一阵龙卷风,眼泪摇摇晃晃地要跑出来。可在这个时候,她不想说这些,就压低了声音说:"那是过去了,很抱歉我刚才打错了你的电话。"

  "你在逃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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