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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白强摸着自己的毛衣,说道,“这样的衣服你去县城都难买到!这是我媳妇给我织的!”

  山子走了过来,用夹着烟卷的那只手去摸白强的衣服,夸道,“嘿嘿,你家婆娘真手巧,织得还真不赖呢——”

  白强见山子手上夹着烟,一把把他的手给打开了,说道,“去去!别让你的烟头把我的毛衣给燎了!要是弄破的话,虹非回家收拾我不可!”

  山子有些不高兴了,道,“不就是一件毛衣吗?还真当成宝贝了!看你穿着那物件咋干活!”

  白强道,“这活呀,我照干,只要别把衣服弄脏了就行!”又说,“山子,你要是请我喝顿酒,我就让我媳妇给你织一件!”

  “真的?”山子转怒为喜,“说话算数?”

  “当然了!”

  “让你们来是拉呱的?还不快干活去!”白土山抱着一捆木板从屋里走了出来。

  白强解释道,“土山哥,我这是刚来,正瞅着活干呢!”

  白土山把木板扔到了地上,说道,“李师傅刚把这柜子磨好了,你刷漆吧。漆桶就在里屋放着。”

  白土山说完,白强就去里屋拿漆桶去了。白土山立在院子里,看见白强身上的那件毛衣觉得扎眼得很。

  那是一个书柜,足有两米高,把底下刷完了再刷上面时,白强只能踮起脚来刷。一只手拿着漆桶不方便,就把它放在了身后那个三脚支架上,刚一开始觉得不稳,来回挪了挪才稳当了。

  这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木料,乱得很。白土山再从屋里把一捆木板抱出来时,看到白强正踮着脚给那柜子刷漆,而他身旁便是那高高地在三角架上放着的漆桶。白土山顿了顿,就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把那三脚支架靠着白强挪了挪,而后轻轻地把那捆木板放了下来,又悄悄地走了。

  正在一旁做活的李师傅有些纳罕,那些不用的木板明明是在院角堆着的,村支书为何要放在这里?

  白强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一边刷着漆。很快刷子上的漆便用完了,这需要往漆桶里再蘸一些。刚一转身就碰到了那三角支架,漆桶顺势倒在了白强的肩膀上,真是可怜了那还有多半桶的漆!

  李师傅恍然,赶紧扭过身继续做活。

  山子见了急忙跑了过来,从地下拣起一个木片就去刮白强身上的漆,说道,“你这家伙怎么这样不小心!我的烟头没有燎到你的毛衣,却让漆给洗了!”

  白强急道,“我记得那支架离我明明很远,可是一转身却把它给碰倒了!我后面洒得多吗?”白强扭过头问山子。

  “洒得多吗?你说呢!这半罐子漆全洒在你身上了!”山子如实说道,“快脱了吧,别把里面的衣服也给弄脏了!”

  白强赶紧把衣服脱了下来,拿在眼前一看,崭新的衣服上面有一大堆污秽,差一点都要哭出声来,抖搂着说道,“这该咋办,这该咋办?我媳妇知道了非要吃了我不可!”

  白土山仍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做活,李师傅见他回了屋,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用汽油洗洗,把漆去掉后再用洗衣膏来洗。”

  3

  下午,白老汉牵着马,往地里走去。来到一处土坡上,这一块地有些平整,那马躺在地上,来回翻着身子,动作竟有些笨拙。他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遛马了,心里不免有些感伤。

  村子附近的那块林地都开荒做麦田了,这一次丈量田地,把这些地块也算在了里面。

  秋收以后,因为丈量田地,各家的麦子都种得晚了些,大多数麦田里才出麦芽。也有一部分田里还没有长出来,需要仔细地看才能看出零星的绿来,此外就全是土色了。

  茫茫四野,草木凋零,这是冬季的表征。

  因为刚种上庄稼,这地里并没有多少活计。在这辽阔的田地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天是阴着的,还有很大的风,把地上的沙尘都吹了起来,它们满天起舞着,远望去天地间仿佛混沌一片。

  可能是飞沙进了眼睛,白老汉揉了揉,再睁开时眼睛竟有些湿润了。

  看着身旁的那匹老马,白老汉不由得喟叹起来。马老了,人也老了。夏收的时候,这匹马拉上满满一车麦子还不带喘气,可秋收时连半车玉米棒子都拉不动了。

  远远望去,大地苍茫,在这风沙中站立着的,有匹老马,有个老人。

  “唉——”白老汉深深地叹了口气,这里面有着不尽的辛酸与无奈。

  他抚摸着马鬃,对着那老马说道,“做人造孽,做马遭罪!你下辈子还是什么都不要托生了!”

  那老马似乎有灵性,仰天长啸一声,再看时,双瞳里竟闪动着泪花,它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望着前方,在这土坡上站了好一会儿,白老汉拉着马要下坡,这时看见老羊倌正赶着那群羊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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