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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3

  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话应该是不假的。

  秆黄了,叶枯了,一根根玉米秆组成不了青纱帐了。失却了水分却依然威严耸立着,像极了兵马俑。秋风吹来还会沙沙作响,它们不像麦秆那样易倒,就这样在秋风中立着,像是在等待,等待着人们去收割。

  在白家庄这一带,秋收的作物主要是玉米,此外还有花生。收割玉米的工序比较简单,用镢头把玉米秆连根刨出,一排排整齐撂倒了,这需要花费不少力气,一般是汉子们的活计。女人或者十多岁的小孩跟在男人后面,把他们撂倒的玉米棒子一个个掰出来,放成一堆一堆的,然后再用车拉回去。拉到家里以后,在院子里或是胡同里把它们堆起来,实际上乡亲们更喜欢把这种方式叫作“茬”。一般是长方形,在四角插上长长的木棍,底下铺一层砖,在四周挡一层棍子,在上面放上一层一层玉米棒子,直到把全部的玉米棒子放完了,然后再用油布盖上。也有把一捆捆玉米棒子吊起来挂在树上或是墙头上的,这样的话,整个院子看起来全是玉米的世界,也是丰收的世界。

  到了农闲的时节也就是冬季了,再把油布拉开,把一穗穗的玉米棒子放到篮子里,凑着一个暖洋洋的太阳天,提一篮子玉米棒子去大街上,一边和别人聊着天,一边把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一个个给抠下来。不过现在有了专门打玉米的机器,叫三五个街坊来帮忙,一个下午的工夫就能把七八亩地的玉米给打完。

  在白家庄这一片,别人要是问你干啥去,你不能说是收玉米去,那是会被人笑话的,通常的说法应该是“杀”玉米。尽管听起来有些血腥,但村人们的确是这样叫的。收花生也不能叫“收花生”,而应该叫“盘”花生,用的是镢头;或者叫作“剜”花生,用的是铁锹。

  因为家里地方小,收来的花生一般都不直接堆在家里,大多数村人的做法是先把他们堆到场里。在田地里用石磙碾出一块平整的地面来晒东西或做其他一些农活,这样的一块地就叫做“场”。在收割麦子的时候也常用到场,譬如,用石磙把麦粒碾出来,这叫做碾场。借着风用木锨把麦子扬起来,好把麦粒与麦壳等其他杂物分开,这叫扬场。

  现在从地里把花生一车一车地堆到场里以后要摔花生。那就是一手抓住花生的秧子把它们往硬物上摔,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花生的颗粒给摔出来,虽然有些费力,但效率高。而另一种方法就是摘花生,一手抓着花生秧,另一只手把花生颗粒一把一把地摘下来。虽然不费力,但是效率低。等这一切做好了之后并不能把花生直接拉回家,还需要晒花生,即使是好的天气也需要五六天的时间。只有把花生壳的水分晒掉,才容易储存,也容易卖个好价钱。

  村民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地里的是大家的,入囤的才是自己的。”大抵是说地里的庄稼虽然归你所种,但不一定归你所有。譬如,玉米棒子正嫩的时候,自家地里的舍不得掰,于是就掰别家的煮来吃。自己地里的花生舍不得摘,就摘别家的煮来吃。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更甚的就是专门开车去拉别家地里的庄稼,这就应该称得上是偷了。不过,这一般是外村人干的,本村人不会对本村人下手,因为还要顾及一个情面。

  4

  一季的庄稼在场里堆着放着,若是没人看守的话,比种在地里的庄稼更容易失窃。于是这场里便搭起了一个个的小草棚。不管是夏收还是秋收,白老汉和白建设两家总是在一起干活,而今在场里值夜,白强与白建设也是轮流着来。

  这一日轮到了白强。

  下午摔了一下午花生,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彩虹坐锅造饭,却发现煤火灭了。于是就赶紧生火。好不容易把火给生好了,却发现家里没有醋了,于是就去小卖部买。

  走到小卖部附近就听到吴桂花和王大妈在唧唧喳喳说个不停,这两个女人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要是她们两个一起说话,声音能穿过半条街。

  “你听说了吗?孙寡妇想二婚,还想让我在咱村里给她找个人家呢!”王大妈说道。

  “都守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又想起二婚来了?”吴桂花说道。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不懂事的傻妞。真是造孽哦,在玉米地里出了那档子事,更疯更傻了,一会儿不见就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整日里都得由孙寡妇看着。”

  “有这样一个妮子拖累,年龄又这么大了,谁还敢要她?”转而又说,“她不是和外村的几个汉子好么,怎么不嫁给他们?”

  “那些汉子都是有家有孩子的,谁会要她!”王大妈说道,“不过,我觉得咱村有个人还可以考虑考虑!”

  “谁?”吴桂花问道。

  “你们家二哥呀!家里就一个儿,还是个大孝子,那就不怕子女说闲话了,只要是老汉同意这件事没准就能成!”

  “白老汉和我家建设谈起来,两个人都是闷葫芦,我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再说了,老汉与孙寡妇年龄差一大截呢,他又是个瘸子。”

  “这不打紧,那孙寡妇还有个傻妮子拖累呢。到时候谁都不嫌弃谁就行了。”

  “可我总觉得这事悬乎。”

  “你看,这白强也长大成人了,又当了干部,看着他爹孤苦伶仃的,指不定也想给他爹找个伴儿呢!”

  “说说还行,不过,我可不敢打包票。”

  彩虹推门进去,当做没听见,说道,“婶儿,我打半斤醋。”

  “哦,是彩虹呀!”吴桂花的表情有些怪怪的,道,“刚才我和你大妈说话你都听到啥了?”

  “啥——啥都没有听见。”彩虹吞吐着。老实人的谎言总是破绽百出。

  吴桂花把漏斗插到醋瓶子里,就拿瓢往醋缸里舀,说道,“其实,也没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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